“公事私事?”
那人又默了一會,道:“私事。”
秦灼幾乎冷笑出聲,此時此刻,他竟還想拿這點私情拿捏自己。他斷然開口道:“那就免談了。我同蕭郎,本就沒有到無話不說的交情。還有,賤字恐汙尊口,蕭郎也不必這樣稱呼。”
那人在門外靜了一瞬,說:“是我冒犯。切記明日宮門一開,不管有什麼變故,都不要回頭。”
秦灼心中納罕,沒想好要不要開口詢問,已聽他說:“早些休息。”
蕭六郎不刻意放重步子,秦灼很難聽見他的腳步聲,如今卻直覺他已經走了。他忽然心底煩躁,又不知心中煩躁什麼,便抓起那條腰帶來束,靜靜看向鏡子。
鏡中人的帶鈎如何也扣不上,機括相撞的嗒嗒聲裡,那雙手在顫抖。
第二日日頭正好時,教坊舞樂便一應入宮。秦灼穿著那身大紅袍衫,隔著泱泱人群和森立樂器,瞧見側首抱簫的蕭六郎。
他同其他樂工一般,一應穿鴉青對襟窄袖衫,卻不知學沒學會簫曲。不過匕首何須解琴聲,他的所用本就不在此處。
隊尾,陳子元低頭順目,做著查點樂器的活一同隨行。
金吾衛查守宮門,驗過對牌後下達了開門的指令。秦灼抬頭,見身前戍衛一抬手臂,城頭當即有一面黑旗翻覆揮舞三下,接著便是鐵鏈絞動、一道震人肺腑的隆隆之聲。
厚達數尋的宮門緩緩開啟,後面跳出一片昏天。春日已至,白日當頭,竟已飄起了雪。
秦灼低垂下臉,隨人群步入宮門。
天尚未黑,含元殿中已高燒明燭。皇帝這幾日感染風寒,略微咳嗽,他座下首位已不見那位煊赫一時的長樂公主,而是春風得意的岐王。
秦灼混在舞樂裡,如今在殿外候旨,一時不能走脫。
殿內岐王向皇帝舉盞笑道:“聽聞這七寶樓業已竣工,爹爹何不請岑郎前來,犒勞一番功臣?”
皇帝依他,便著人去請,又道:“若非有從前李四郎橫死一日,這樓元和十四年底就該修好了。”
岐王道:“是,臣聽聞爹爹本欲在十五年元宵登樓的。彼夜未成,今夜尚好,不若宮宴散了,臣陪爹爹走走?”
徐啟峰聞言笑道:“殿下孝心,當是萬民表率。”
諸皇子中唯太子可稱殿下,皇帝非但不糾正,還含笑道:“五郎有心了。”
這一番言論秦灼聽得清晰,七寶樓一事拂過心頭,帶過一絲異樣,秦灼凝神細思,卻終究如隔膜一層,探究不清。
殿內宮中歌舞已上,教坊因長樂失寵緣故,也在外頭冷到如今。金烏西斜,天色已晚,不知過了多時,一個小內侍匆匆出來,在門邊低聲喏了句:“快進!”
教坊眾人便紛紛而入,秦灼也趁勢同幾個替補退去廡房,忽然,聽得不遠處傳來小跑聲。
一個禁軍打扮的侍衛匆匆而入,緊接著殿內一靜,秦灼聽見婁春琴緊繃的聲音響起:“陛下,京中學子聚眾鬧事,幾番請旨不成,如今要強闖承天門了!”
殿中一片死寂。
哐啷一聲,一隻金盃摜下階去。皇帝聲音飽含怒意:“放肆!”
殿中眾人忙道:“陛下息怒!”
岐王也急聲問道:“學生是因何鬧事,可曾調查清楚?”
方才入內的侍衛道:“學生聽說陛下要廢科舉,一時大嘩,向京兆府求見不得,紛紛要拜天向陛下要一個說法!”
聽至此處,秦灼暗暗心驚。他也是從長樂那邊耳聞,青不悔當日為換取虞氏出兵,同意廢除科舉的條律。只是如今法令未頒,學生均不在朝,又是如何得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