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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舊情
崤關慘敗之後,孟蘅連日睡不好覺。
文臣本以右相青不悔為首,但青氏改革停滯,右相去朝,張霽死、杜筠瘋、鄭素重傷、李寒無蹤,青門的中堅力量凋敝殆盡,如今寒門新秀無所依仗,只能以孟蘅一介女流馬首是瞻。因她是女子,不好尊稱“相公”,眾人便按其籍貫,呼其為“孟滄州”。
也正因青不悔式微,朝中可用之人寥寥,孟蘅才得以接近權力中樞,方如此膽戰心驚。
大梁瞧著蒸蒸日上,但已是外強中幹。全境上下,兵力最雄厚的就是虞家軍。如今崤關一敗,再無兵力可以與北狄相扛。
如此內憂外患之際,皇帝仍放縱歌舞,大力安排上元宮宴,新上位的岐王也是一味迎合,毫無規勸之意。而皇帝的意思,似乎是要在上元冊其入主東宮。
永王十惡不赦,但岐王真的可以做聖主明君嗎?為了拿下這頂太子冠帶,張霽和崔如忌的血還沒有洗掉,冤案人命全做利益。如今君父失職,但岐王就能做一位稱職的君父嗎?
可今上膝下子嗣單薄,皇子眾多早折,除了岐王,只剩下皇十子一個垂髫小兒。若推他當政,岐王必會與其相爭,是時又是一場宮廷血變。就算皇十子登基,只會被群臣擁作傀儡,如今大梁風雨飄搖,還能經受住又一場朋黨之爭嗎?
孟蘅苦思不得,夜不能寐。
深夜沉沉,孟府中依舊明燭高燒。孟蘅披衣翻看邸報,沒瞧幾頁,門外便響起急急腳步聲。
侍女挑燈而入,雙手奉上一物,道:“外頭有一位郎君,要妾將此物交給侍郎。”
孟蘅一瞧,當即一驚。
半副鴛鴦玉梳。
她將梳子捏在掌心,道:“請人進來。”
不多時,進來一個戴帷帽的人。那人將帽簾一掀,孟蘅當即問道:“祝舍人?可是公主有什麼事?”
祝蓬萊當即跪倒,泣聲道:“求侍郎救我們公主一命吧!”
公主府中總是燈火徹夜,如今閣裡卻黑壓壓的,只昏昏燃了兩盞燈,一無侍人,分外寒冷。孟蘅匆匆進門,見長樂未戴釵環,形容也有些憔悴,正怏怏倚在案邊,見她眸子一爍,輕輕笑道:“侍郎來了。”
孟蘅急聲問:“公主安好?”
“安好。”長樂看上去沒什麼氣力,“我這幾日胃口不好,那碗毒粥並沒有吃。”
“是……”
“是我的好五弟,一朝得勢,便容不得我了。”長樂笑了笑,“天家親情向來如此,我本不該有什麼指望。”
孟蘅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住腳,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輕聲問:“公主何以至此?”
“我同老頭鬧掰了。”長樂笑道,“侍郎恐怕對我舅氏一事有所耳聞。我也不怕告訴你,祝舍人就是賀氏餘孽,我表弟。我孃的畫像還是侍郎替我作的,記得嗎?你覺不覺得他們生得很像?”
孟蘅柳眉微蹙,“公主,你糊塗。”
長樂搖頭,“我糊塗了一輩子,從來沒像如今這麼清醒過。血海深仇,不能親報,是我畢生之恨。”
孟蘅一時無言,只得道:“陛下是公主的君父。”
“公主?只怕在他眼裡,我也是一個賀氏餘孽。”
說到這裡,長樂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孟蘅環視閣內,見只燃了兩盞孤燈,連個炭盆都沒有攏,她忍不住問:“公主千金之軀,府中怎麼連炭火都沒有?”
“沒了聖寵,蒲柳而已。”長樂從手邊提起酒壺,“還有點酒,能暖暖身子。侍郎、姐姐,你陪我吃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