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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上藥
曹青檀橫眉看著面前人,冷笑道:“你有什麼話要問的?”
那人柔聲笑答:“枕邊私房話,師父要聽嗎?”
曹青檀最看不上此等色侍男寵,當即也不管他是什麼舍人貴人,破口罵道:“不要臉的東西,我那次就該叫梅子將你活活打死,白叫你勾搭壞了他!”
“師父。”阮道生突然叫一聲。
曹青檀怒極反笑,“好,好啊,這就護上了!”
“和他不相幹。”阮道生也不看那人,“這是咱們爺們的事,不要牽連旁人。”
他靜了一瞬,再開口,聲音已全無波動:“我知道師父是真心為我好。但師父,人活一世,總有不得不做的事。”
阮道生伏地磕了個頭。
他額頭抵在地上,沒有起身,就這樣維持一個叩首的姿勢,徐徐說道:“師父若怕我帶累,從即日起,阮道生自絕師門,師父與我不再是師徒。我生為師父養老送終,我死,無需師父殮屍收骨。”
曹青檀聞言,當即捉起個酒碗要劈頭擲去。秦灼立在阮道生身後,忙往前一步,抬袖往他面前遮擋,卻半晌沒聽著響。
曹青檀手臂垂落,顫抖得比他的跛腿厲害。
他握著那隻碗,頹然坐在椅子裡。油燈照著他,影子像條幹瘦的狗,那狗看久了很像狼。
好一陣,秦灼才聽見他輕聲說道:“滾吧。”
秦灼彎腰要拾阮道生丟卸在地的薄甲,阮道生先行攬在臂彎,秦灼便要扶他,他已自己撐地站起來。秦灼抬起的手一時落了空,多少有些訕訕,正要收回去,阮道生卻隔著袖子握住他的手腕。
他的手本該冰冷,但隔了一層春衫,倒有了些溫暖的錯覺。秦灼只覺袖底的肌膚又麻又燙,有些燒,但也沒有掙。
阮道生為什麼要牽他,秦灼跨出門檻也沒想明白,但出門到了院子,阮道生便五指微松,將他手腕放開,背部也微微放鬆、佝下來一點。他在屋裡一直繃著肌肉,越繃血越流。
秦灼說:“先給你上藥。”
他做好了阮道生說“我自己來”的準備,但阮道生這回卻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這有些出乎秦灼意料。
其實以阮道生的體格,這點皮肉傷壓根不算什麼,但秦灼顧慮著禮數,還是虛虛扶了他一把。他察覺阮道生手臂一僵,以為下一刻就會被避開,但阮道生卻不動聲色地鬆懈了手臂的勁,像他主動把引弦的那隻手放下,讓秦灼握著自己這張弓。
秦灼什麼都沒說。
二人剛剛出的是阮道生如今的居處,要上藥自然得回秦灼屋裡。秦灼叫他坐在榻邊,自己擦火折點燈。蠟燭亮起後秦灼將紗燈罩子落下,一面明月便從他手中冉冉升起來。他轉頭,見阮道生正靜靜看著,目光叫燈光映得柔和,像看燈又像真在看月亮。
秦灼只將匣子開啟,找了幹淨紗巾和傷藥出來,叫他背身坐好,自己也在他身後坐下。
這鞭傷新,不能立即捂,秦灼便浣了手,拿手指給他往傷口上勻,也沒問疼不疼,只說:“阮郎,幷州案的細節你知道多少?”
他手下面板立即繃緊,血珠從傷口裡冒出來,將藥膏浸透了。
秦灼拿帕子給他蘸了蘸,聽阮道生說:“你想問什麼。”
秦灼單刀直入,“李四郎。”
阮道生似乎沒想到是這個人,身子輕輕一側,秦灼便按著他一片肩胛骨,只覺得割手。
這麼瘦一個人,怎麼會有這樣強悍的身手和體格?
秦灼從前只覺得詫異,如今想來,卻覺得裡頭古怪,正暗自思忖,便聽阮道生答:“我不知道。”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我可以去查。”
這句話換個人說秦灼就要以為是剖白了,但放在阮道生身上不是,他只是單純表述這件事。秦灼正想著,阮道生又開口問:“這跟你的事情有關?”
這人難道主動講話,卻白講一句廢話。
秦灼點頭,想起他瞧不見,不置可否道:“我想知道元和七年李四郎在幷州做了什麼,又是為什麼能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