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驚聲道:“前年年底,死在小秦淮的李四郎。”
範汝暉皺眉,命人調來李四郎卷宗,察看李四郎的傷口形狀深淺,竟與淮南侯一般無二。
兩個相差無幾的傷口,兩枚一模一樣的飛刀。
“淮南侯是朝廷侯爵,殺害李四郎的兇手也一直沒有緝拿歸案,如今竟出入行宮如無人之地……事關重大。”範汝暉沉聲道,“須上奏天聽。”
陳子元當天早早打烊,守在鋪子裡等訊息,聽得有人叩門,慌忙把門開啟。秦灼披著鬥篷鑽進來,沒有往桌邊坐,眼睛定定瞧他,說:“淮南死了。”
陳子元正要再問,秦灼便接著說:“不是我殺的。”
“當場只有一把飛刀,他脖子上也只有一道口子。”秦灼問,“子元,你記不記得李四郎的死狀?”
陳子元點點頭,“一刀斃命。”
他聽出點意思,連忙問道:“殿下是覺得……兇手是殺害李四郎的人?”
秦灼沒有立時回答,過了一會緩慢道:“不管是誰,對我們來說都是好事。”
淮南侯雖身死,但兇手指向他人,劉正英就沒有了當即舉發秦灼的理由,他不會給自己多找麻煩。那這樣秦灼暫時安全,南秦也暫時解除威脅。
但把柄始終捏在別人手裡,秦灼不確定淮南侯手下還有多少人知道。明日或許風平浪靜,或許身首異處,他連自己的性命都把握不住。
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他過夠了。
陳子元看他的臉色,忽然問:“殿下,你快活嗎?”
秦灼沉默一會,抬眼看他,說:“要聽真話?”
聽秦灼這麼答陳子元立馬就後了悔,正要找補,便聽秦灼笑了笑:“有點像做夢。”
陳子元張了張嘴唇,秦灼便拍了拍他手臂,繼續道:“說不上快活,畢竟他的人手我們還沒查清,離如釋重負也太早。他死在別人手裡是好事,但子元。”
他看向陳子元,一字一句道:“我很想親手殺他。很想。”
淮南侯為朝廷敕封的侯爵,身死一事非同小可。出乎意料的是,此案並沒有在朝堂上立刻引起軒然大波。皇帝的確震怒非常,也嚴令徹查,但雷霆之怒並未超出宮廷,旨意也是命令暗中調查。甚至鬥樂都沒有因此暫停,第二日長樂依舊出席勸春行宮。
直到這時,秦灼才後知後覺,今上在民間的威信已有飄搖之兆。這場大型文人集會如果就此終止,朝廷公信只會雪上加霜。等崤北戰報發回公主府,這場鬥樂更加勢在必行起來。
虞山銘將戰報合起,“狄族來勢洶洶,我爹那邊撐不了太久,但朝廷一時恐怕分不出這麼多兵。”
長:“不是還有小鄭。”
虞山銘哂道:“那麼個半大小子,就算他老子活著也難說。”
秦灼對鄭氏略有耳聞。
若論累世將門,一是清河崔氏,另一個就是崤北鄭氏,在這兩家跟前,許、虞、卞等都要往後再放。但鄭氏也和崔氏一樣,作為前朝舊臣被皇帝逐漸邊緣化,尤其是冠軍大將軍鄭浚被叛徒殺害之後,鄭氏軍權瓦解,只剩下大將軍一個獨子鄭素留在軍中。後來虞氏作為新君勢力駐紮崤關,試圖取代鄭氏權威,小鄭便咬死此處,多番泣血上書,盡陳為國守關之志,不能則願殉祖宗。他舅父青不悔又是當朝右相,虞氏多少忌憚,也不敢斷然將他除掉,只道他一個毛頭娃娃難翻波浪,不想這後生在邊關吃了四年風沙,還真就這麼紮下了根。
“剛出了事,陛下還讓你去行宮。”虞山銘握住長樂一隻手。
長樂低頭瞧著,摩挲著他手背,也緩緩回握,說:“一直不就這樣麼。”
他許久不語,長樂瞧他神色,問:“崤關那邊,你要去麼?”
“全看陛下了。”虞山銘和她十指交扣,“陛下若緊著崤北戰事,多半會叫我趕去。若還顧著轄制卞氏……”
他沒有說下去,笑得有些古怪,“天意難測。”
勸春鬥樂幾日,宮中卻遲遲沒有派虞山銘北上的旨意。
一地生靈塗炭否,比不過天子心中的權柄制衡。
春日好,瓊樓玉戶生仙樂,車馬如織花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