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機緣巧合撞見的一個人的臉。
那人應當沒看見他,他也沒有上前打招呼的意思,只由小廝引入酒樓。
此處位於青龍山陰,山間有一座觀音寺,酒樓便叫做紫竹林。絲竹悅耳,佈置雅緻。秦灼一登樓便聽人叫道:“來了。”
劉正英拱手迎出來,臉上全無當日桀驁之氣,拱手笑道:“多謝甘郎不計前嫌,肯賞我這個光。”
秦灼也揖手笑道:“將軍言重,是在下沖撞在先,還請將軍勿怪。”
寒暄過後,二人便相扶入席。席間還有五六人,皆錦羅衣帽,見他們來也舉酒笑對。
角落裡,香爐中青煙幽幽。廂門一關,房中更是昏暗,眾人被窗邊殘陽映一身血淋淋的顏色,大笑著,露出兩排森白牙齒。
太過古怪。
劉正英大笑道:“這樣,我先敬甘郎一杯。從此便是自家兄弟,但有吩咐,義不容辭!”
他拿起一隻雕花酒壺,一手按住蓋子,一手握緊柄身,給秦灼滿酒。
秦灼並不舉杯,只瞧著杯中酒水,仍含笑道:“在下有傷在身,恐怕不勝酒力,叫將軍笑話。”
眾人起鬨道:“甘郎連杯酒都不肯吃,老劉,還不快折荊條來,與甘郎負荊請罪!”
“只吃一杯罷了,醉倒又如何,今日便要一個不醉不歸!我們這麼多人,甘郎還怕沒法家去?”
劉正英將酒杯舉起,往他面前一遞,“甘郎是不肯給我這個面子了。”
秦灼垂眼看向那酒盞。
盞中銀光粼粼,被日頭映成血水。
再抬眼,他已雙手接過酒杯,在劉正英杯口下輕輕一碰。
“豈敢。”秦灼微笑道。
河邊,曹青檀扶膝站起身,問:“既說這二人是為情而死,那女子身在何處?”
打撈上來的兩個青年面目模糊,身穿赤玄二色,已然溺斃,想是水中掙紮,衣帶都糾結在一處。但赤衣男子袍擺割裂,糾纏的一片衣角只墜在黑衣男子身上。
短劍也緊握在黑衣男子手裡。
梅道然蹲在一旁,像看見什麼,突然叫道:“師父。”
“沒有女子。”
他從赤衣男子懷中掏出一塊鸞佩,又掂起那把短劍的劍墜。
梅道然雙手一併,兩塊玉佩合而為一。
“他們……是一對契兄弟。”
曹青檀不說話,阮道生低頭瞧去,那劍墜刻的是鳳紋。
梅道然說:“看來不是情殺,而是殉情。”
阮道生看向那黑衣手中短劍,皺眉問道:“既然相約結衣赴死,怎麼到頭又要裂衣逃生?”
“死到臨頭嘛,後怕了,後悔了。”梅道然說,“要麼是他想自己活,要麼是他不想心上人跟自己死。”
阮道生說:“但他這心上人還是死了。”
“想不開的多的是。”梅道然接自己剛才的話,“要麼是真叫心上人撇下,遊不上岸,淹死了。要麼,還是殉情了。”
阮道生像想不通什麼,卻沒有立即開口。梅道然又嘆一句:“始知結衣裳,不如結心腸啊。”
屍首一直無人認領,便由金吾衛送往城中殮房。待人群疏散,夜色已上,岸邊空空的高架子上也相繼掛燈。曹青檀反常地沒有徑直打道回府,而是沿河慢慢走,兩個徒弟跟在身邊,三人影子入河,在波中如同病柳。
曹青檀突然開口:“想問什麼?”
阮道生沉默一會,道:“一雙男子,也能有情?”
曹青檀不料他在想這事,反問道:“知道對食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