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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上巳
虎符之事雖了,但秦灼新傷在身,長樂仍撥小築給他,全做養傷之用。虞山銘那邊應當也會意,並未置詞。
挪動那日正值上元,閤府合城燈明如晝,熱鬧非凡。院裡歡笑攘攘,屋中寂靜倒極不真實。秦灼這幾日又發了熱,行走不動,小廝便抬來藤屜子春凳,正要扶他上凳,一雙手已將人攙過來。
小廝見是阮道生,便喏喏退下。
秦灼一時怔然,搞不清他是個什麼意思。
二人雖叫長樂亂點鴛鴦,但明眼人都清楚,他倆中間實無事由。秦灼思索之際,阮道生已捉住他兩臂,彎腰將人負在背上,低聲道:“送你一程。”
這句話暗含分道揚鑣之意,秦灼也不好掙紮,由人背出門時,院中正燃了鞭炮,噼裡啪啦得竟有些鼓樂喧闐的影。白煙紅屑滿天滿頭,小廝把車簾打起,秦灼叫他揹著,鑽喜轎似進了馬車。
一路上二人相對默然,阮道生只問了句:“要接那位娘子來照料你麼?”
秦灼知他說的是阿雙。阿雙是個女孩,更衣換藥多少不便,他本想回絕,轉念還是道:“勞煩你走一趟。”又從懷中取出一方帕子給阮道生,說:“她見了這個便肯來了。”
秦灼安置下不久阿雙便匆匆趕來,一見他便不住落淚。秦灼笑著安慰她,餘光中已不見阮道生的人,獨案上留下藥膏藥包諸物,並一枚銅鑄鑰匙。
他已經走了。
二人同住多日,這人不辭而別,秦灼心中乍有些空落,卻也實無挽留之詞,便如此作罷。反是阿雙問道:“這些日是這位郎君照料殿下麼?”
秦灼手裡抱著碗湯圓,緩緩點頭。
阿雙替他虛虛蓋了床棉被,失悔道:“是妾忘了早問一句。勞煩他多日,總該留人家吃碗圓子。”
秦灼提匙的手一頓,圓子又滑,便從匙邊溜下去,只舀了一勺湯水,浮著點幹桂花。桂花還是初一採買的。
阿雙替他收拾箱籠,邊問:“我瞧殿下這裡只一張榻,阮郎當時是睡在外間嗎?”
室內突然一靜。
阿雙自忖失言,正斟酌言辭,便聽秦灼道:“他同我一塊睡。”
語氣斷然,似乎在肯定什麼。
阿雙叫一聲:“殿下。”卻見秦灼神色平靜,重新將那粒圓子盛起來。
阮道生手下留情,未傷筋骨,但到底也是五十板子,養了近兩個月才能如常走動。三月之初,公主府女官到小築給他遞帖子,一瞧落款,竟是劉正英。
“劉將軍登府拜見公主,說是當街沖撞萬分抱歉,向公主告罪。又聽聞甘郎如今傷愈,特擇上巳佳節時候,共二三好友交遊飲宴,請甘郎務必賞光。”
秦灼開啟帖子草草看了,問道:“公主的意思是?”
那女官道:“公主知甘郎有氣,說憑甘郎處置。妾卻有一言,不知甘郎是否肯聽。”
秦灼頷首道:“請姐姐賜教。”
女官道:“劉將軍是永王一系,若無永王授意,想必不會上門求和。公主與永王不睦已久,如今劉將軍延請甘郎,便是遞了臺階。有道冤家宜解不宜結,甘郎若順階而下,也成全了公主骨肉親情。畢竟如今看來,永王奪嫡的贏面最大。甘郎,你說呢?”
秦灼笑道:“姐姐說的是,那我便應下了。”
那女官去後,阿雙方從內室走出,輕聲問:“殿下當真要去?”
“經了公主府的明路,我就不得不去。”秦灼掂著那本帖子,“鴻門宴麼,瞧瞧也好。”
三月初三,京郊車馬轔轔,遊人如織。
劉正英宴飲時辰定在日暮,秦灼車至時已經黃昏。一帶曖曖餘暉裡,青春男女結伴而遊,眼波傳遞,笑語喁喁。
遊人多是三兩成行,河邊卻圍起人牆。見秦灼向那邊瞧去,迎客的小廝笑道:“今兒是有情人的好日子,不用顧著男女大防,是故今天最容易出事。聽說是兩個郎君為了爭心上人,一時不慎雙雙落水。這不,連官差都驚動了。”
秦灼舉目望去,先瞧見的不是兵卒肩上金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