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又將食盒放在一旁,說:“謝你的朝食,我買了些點心。”
阮道生卻問:“買菜了嗎?”
秦灼這才想起他要承包庖廚之語,本以為是玩笑,如今轉念一想,阮道生的確不像個會玩笑的人。正想怎麼把這事狡辯過去,阮道生已經淡淡開口:“我買了。”
原來會玩笑,只是有些冷。
秦灼不太適應,仍有些怔然,阮道生也不管,自顧自繼續提筆。秦灼這麼看了他一會,忽地哧地笑出來。也沒什麼緣由,只覺一日積鬱一掃而空,胸中暢快許多。
竟是對著這麼一個人。
他自己都有點不可思議,搖頭又笑了一聲,將鞋踢成個大大的八字,上榻倚了枕頭瞧他落筆。阮道生雙眼似乎往地上掃了掃,到底沒說什麼。
夜裡極靜,整間臥房如沉在水下,連燈火都溶溶遊曳,光輝一縷一縷,鮮血湧入水般。二人都很平和,彷彿白日裡那點乍現的殺心才是錯覺。
燈下,阮道生沒有寫字,他在作畫。
他畫了一把雁翎刀。
刀身平直,刀尖微微上翹。一旁又畫著刀鞘,鞘上是一些扭曲的鬼面圖紋。
秦灼靜靜瞧了一會,突然問:“是不是紅鐔?”
阮道生手指一滯,驟然抬首,雙眼照在他臉上,說:“是。”又問:“你怎麼知道?”
“我今天瞧見了。”秦灼坦然道,“國舅爺入京親軍開道,士卒兵器同制,都是這種刀形。”
阮道生語速很慢,一個字一個字念道:“一群佩這種刀的隊伍。”
秦灼點了點頭。
阮道生重複道:“國舅卞秀京。”
他素來語氣平淡,如今咬得卻字字發冷。秦灼也不多言,舉起他那張草圖看,問道:“你那邊怎麼樣?”
“使飛刀的兇手也在,我沒抓著人。”阮道生從榻裡拿出本簿子遞過去,“但在李四郎宅子裡找到了這個。”
秦灼接過翻看,是一本花行的賬簿,清楚記著交易年月、品類、銀兩數目,便聽阮道生說:“我查過了,的確有這麼一處花行,但有太多東西對不上。”
“這家花行叫太平,位於長安東市,規模不大不小,是元和十年才開起來的。但這簿子上的交易卻早在元和元年就開始了。”阮道生說,“鮮花易腐,多是本市售賣,最遠不出城。遠地交易多是售賣花種。這上頭的鮮花交易卻遍佈大梁,南達松山,北至崤關,西近雁線,東至東海,真要運到,早爛得一絲不剩。”
秦灼蹙眉道:“還有花品。”
“一本繡球竟價至二兩,而一本姚黃卻只貴了它五錢。不說這個,種子定然比成花便宜,但這簿子上不少花種竟比鮮花價貴。”
有鬼。
“有的忙了。”秦灼瞧了瞧架上,虎符匣子已重新擺出來,“幸虧有這麼個由頭。”
這正是秦灼冷靜下來之後,依舊沒有推辭虎符的一個緣由。
可以藉故出府,並以此為遮掩開展行動。
如今線索繁雜,只得暗處查訪,苦思也無益。秦灼憑案撐著頭出神,突然聽阮道生問:“有針線嗎?”
這話在娘娘廟內他也問過。秦灼有些訝然,微微撐起身子問:“你受傷了?”
阮道生搖頭道:“補衣服。”
他抖開外袍,衣襟上赫然破一個大口。
秦灼接在手瞧了瞧,說:“都這樣了,不若置辦身新的。”
阮道生說:“能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