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說當日,蕭恆摩拳擦掌,恭敬道:“請問和尚,我娶的什麼老婆?”
和尚唸佛數聲,叱道:“俗甚!本以為你是把好劍,還真是好賤!開口不問金銀財帛、高官厚祿,先他媽的問女人。須知公元前七百餘年,周幽王邊從牙縫裡剔下塊鳳凰肉,邊問和尚:&09;和尚不答。不久褒姒入宮,周幽王要用烽火配美女,燒光了整個西周朝。褒姒者誰?龍唾沫所化之黑蜥蜴,觸幼女而生産者也。何觸能受孕?必是□□。□□而得之,是為淫;再至公元七百年,唐玄宗邊從大腿上拔下根鳳凰釵——估計是梅妃那娘兒們攮的,野物難馴,是故上床愛得真切切,下床恨得牙癢癢。他便問和尚:&09;和尚不答。不久楊太真入宮,唐玄宗要用荔枝配美女,吃垮了整個盛世天寶。楊太真者誰?唐玄宗之子壽王之妻也。何婦能作夫之小媽?必是爬灰。爬灰而得之,是為亂。可知沉湎美女,非淫則亂,不光斷你事業劍,難保不斷你□□劍哩!”
有關美女□□的言論,蕭恆很不以為然,怒而辯之。其言一針見血,針砭時弊,一正累朝累代罵美女禍國之歪風邪氣。諸傳奇俱有敘,此不贅述。蕭恆辯時,為照應其前途無量之身份,本當出現一些異象:什麼彗星襲月啦,白虹貫日啦,電閃雷鳴啦,隕石降世啦……但自古大賢虎變,愚夫難測,故當晚雪只下得更緊耳。
和尚一口咬死蕭恆娶的美女能害死他,蕭恆凍得跳腳,不願戀戰,便信口說道:“我何嘗說要娶女人做老婆?”
和尚眼光一閃,拊掌道:“有門!”
他圍著蕭恆轉了兩圈,頻頻點頭,“依和尚所見,施主今夜便要遇此命定之緣。”
“再沒有錢,告辭,保重!”
見他甩手要走,和尚力如蠻牛,三捉其手,往北指道:“北行數裡,當遇一男子。南地人氏,正陷囹圄。美目姣服,望如天人。自古論美人,有兩大定律:一曰英雄救美,此亙古不變之真理,施主若予援手,芳心即在覆掌之間;一曰越美的女人越狠毒,安知男人尤甚。只是禍兮福之所倚,他的狠辣在施主此處未必不是好事。”
以下數言近於淫佚,念及東宮尚未成年,故略去不提。蕭恆面紅耳赤,正要發作,和尚突然話鋒一轉:“只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自古以來,白頭鴛鴦失伴飛,恩愛夫妻不到頭。”和尚斜眼乜他,“你二人雖有緣無分,但瓜熟蒂落,豈不勝過其他分離夫妻百倍?”
“什麼瓜,又是什麼蒂?”
和尚說:“你的骨做的果子,要借他的血肉結出來。”
蕭恆傻眼了。我的骨你的肉,那豈不是生孩子嗎?他自覺被好一番戲耍,當即怒喝一聲:“扯淡!你是從你爹兩腿間爬出來的?”
如此下去,二人必唧唧歪歪、罵罵咧咧、頭破血流、你死我活,實與後續發展不符。另,一天下午,事主覽畢初稿,恐有損其於東宮心中的偉岸形象,故以誹謗罪問餘,仗勢欺壓,勒令改版。餘孤苦無依,一介書生,只得山呼萬歲,俯首聽命。故刪去上述章節,如東宮誤見,餘不承擔任何責任。
且還說到:和尚為蕭恆看有相,佔曰四有四無。說罷將缽盂捧至蕭恆面前,道:“請施主取一錢。”
蕭恆定睛,見孔方兄竟滿盈此缽,驚疑之際,雙指夾一枚遞與他。
那錢色如赤金,陽面鏤火紋,陰面雕篆字,實非市面通行貨幣,拿去花恐怕還有造假嫌疑。
和尚見此,瞠目道:“此乃南秦光明錢。”
他忽而神色暗淡,莊重道:“我有一言,願與施主掰扯。雖依我所見,是白費口舌。”
蕭恆道:“你姑且講一講吧。”
和尚說:“按施主腳程,再北行三裡,子夜當至白龍山。如在山下見人圍困,別管男女老幼,就算天上掉下個七仙女,也不要搭救,此其一;如果雪勢加大,千萬不可入山,更不可至娘娘廟躲避,此其二;入京之後,安家落戶,前塵盡忘,可保太平,此其三。”
蕭恆思索一會,說:“這三樁事,我恐怕不能答應。能援手而不救,不仁,此其一;強行趕路必將凍斃風雪,不智,此其二;前塵已負人命,忘卻則不義,此其三。不仁不智不義者,不配為人。不為人,與死何異?”
至此,東宮如複問英雄好漢王八蛋之辯,餘當為之嘆。當時當日,和尚亦為之嘆。
蕭恆向他行一佛禮,說:“多謝告誡,恕不能從。在此作別,請教法號。”
和尚道:“弘齋是也。”又注目他良久,道:“我與施主有緣。”
是時,年關將至,大雪紛飛,蕭恆一人一刀一馬獨去。弘齋望其背影,雙手合十。但聞風聲嗚嗚,人聲幽幽,不似誦經,卻如小詞歌聲。
餘惜其詞不可考,故揣度今上平生事,倚調而填之。詞曰:
我他媽想和你長長久久,你他媽只給我暮暮朝朝。
怕在水底瞅著相好的影子,在下慫包,不敢登橋。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咱們氣吞萬裡如虎的少年時代也轉瞬即逝。
你們走了,只剩我自個了。
但我還是懷念著,懷念著,為你們守著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