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一動不動。
怪不得。
怪不得那人今早諸多異樣。目光眷眷,又不肯上朝。
他敢來嗎?他敢親自見秦灼,當面頒詔說,你我恩斷義絕,就此兩清嗎?兩清得了嗎?
蕭重光,你虧心啊。
秦灼臉上血色褪得幹幹淨淨。轉瞬間,他面上浮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一會看看聖旨,一會看看秋童,一會瞧著最高處空蕩蕩的位子。像想不通,又像都瞭然。
終於,秦灼身形一動。
眾目睽睽下,他抬起手,摸索自己頜下的帶子。
還是蕭恆給他系的,系得不松不緊,但這一會死活解不開。
這點煩躁燎疼了他。秦灼突然暴怒般,用力把帶子扯斷,將那十一旒的冠冕狠狠摜在地上。這動作,像潑一盆收不起來的水,摔一面無法再圓的鏡。劇烈的撞擊聲裡,水覆了,鏡破了,他們倆也到頭了。
群臣大驚失色。
拒不奉詔,怨懟天子,藐視明堂,又是一筆天大的罪狀。
彈劾聲還沒來得及響起,秦灼已快步沖出殿門。而宣旨的大內官卻滿面驚懼,匆匆跑向殿後,找近道走了。
阿雙正在甘露殿裡做針線,聽見殿外馬蹄聲,只以為秦灼是尋常下朝。正要去迎,秦灼已一陣風般跨入殿中,闖進內室,不一會又快步出來。
阿雙被他的形容駭了一跳,不待開口,秦灼已沉聲問道:“蕭恆呢?”
他雙目血紅,麵皮慘白,口氣又冰冷至此,絕對有大事發生。
阿雙一顆心捺了又捺,只道:“陛下去兩儀殿了。”
秦灼沒再說話,指節攥得咯咯作響。阿雙待要再問,已聽一聲馬嘶。他已疾步沖出去,揮鞭打馬走了。
兩儀殿殿門緊閉。
門前一左一右立著禁衛,見他來,立馬前跨一步,以示抵禦之意。
秦灼捲起馬鞭,沉聲道:“讓開。”
兩名禁衛抱拳,“請大君退後,陛下有旨,誰都不見。”
又是他媽的誰都不見。
秦灼冷笑一聲,提臂曲肘要撞。二人明顯受了吩咐,只得阻攔,並不出手。禁衛束手束腳,秦灼卻毫無顧忌,一個閃身的空隙,一腳將門踹開。
他快步沖向內室大門。
正是此時,秋童氣喘籲籲地跑進來,連滾帶爬地抱住他的腿。他掄鞭要打,手臂抬了一會,到底沒揮下去。
所謂再而衰三而竭,這麼一滯一停,秦灼忽然被抽幹氣力般,再打不動了。他勻了會氣,隔著內室的門,喝道:“蕭六,你給我滾出來!”
“你早就不想過了,是嗎?計我的罪,怎麼不樁樁件件算清楚?我和你睡是僭越,我打你兒子是大逆!不叫你立後是忌刻,發落叛臣是專擅!你現在給我來這一出,你他媽算什麼,提褲子不認人嗎!”
秋童仍死死抱住他,哀聲道:“大君還是回去吧,陛下說得明白,從此……不必再見了。”
“不敢!在下封號已廢,擔不起大內官一聲大君!”
秦灼到氣頭上牙尖嘴利,但這一句出後,胸口便錐心地疼起來。他盯著殿門,聲音漸漸低下去,“蕭重光,當初是你先說的、你他媽的逼我和你好!你說你好好對我,你就是這麼對我?說好是你好,說斷是你斷,你真行啊……”
他脊背突然斷了般,整個人塌下來,顫聲道:“我不怕你要死了,你要死了又怎麼樣,我、我……”
我敢和你一起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