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前停了兩副棺木,有一副只放了一個人的首級。
蕭玠也陪著守靈,夏秋聲本不肯叫他跪蒲團,最後拗不過他,給他找了個厚墊子點著。夏秋聲披麻戴孝,蕭玠在一旁靜靜地燒紙。
灰揚起來,嗆得蕭玠想流淚,他低聲說:“對不起。”
夏秋聲道:“與殿下無幹。”
“不是。”蕭玠說,“因為我住在這兒。”
夏秋聲仰頭瞧他,抬手給他仔仔細細地擦臉,輕聲道:“時局跟前,家父有自己的抉擇。他心裡記掛著一個人,他無法忍受自己作為那人的臣子卻要眼看臣綱顛倒。不能達道,退求殉道。家父做了抉擇,反而會更快樂。”
蕭玠問:“死去會比活著要更快樂嗎?”
夏秋聲柔聲道:“對有些人來說,是的。”
蕭玠瞧著他的臉,問道:“那先生為什麼要流淚?”
夏秋聲低頭笑了一下,拿手背蹭了把臉,笑道:“可能因為臣,是活著的人吧,”
蕭玠慢吞吞地傾過身子,輕輕抱住他。
夜很深了,蕭玠雖想陪著,卻不免開始瞌睡。夏秋聲剛想勸他回去,便聽街外忽然吵嚷聲大作。蕭玠如今很容易受驚,一下子紮在他懷裡,弓著背不住瑟縮。
小廝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急聲道:“崔……王倫為首,攻入了東宮……說沒找著太子,已經挨家挨戶地來尋了!”
楊府明燭高燒,楊韜喊來郎中,慌慌張張地給楊觀音包紮頸上傷口。女孩倒在地上,雙眼空空地上望,頸側鮮血汩汩地流。
方才崔省帶兵進溫國公府搜查,入祠堂不夠,竟要入閨房。楊觀音立在門前二話不說,直接抽劍自刎。來人也不敢緊逼,只得退了出去。
郎中顫聲道:“幸虧郎君及時將劍打落,傷口不深。不然別說在下,菩薩在世都難救!”
夫人從後面雙手輕託著女兒後腦,垂淚道:“傻孩子,你何苦,他們要進便進,你有什麼萬一,娘可怎麼活啊!”
楊觀音雙唇緊閉,隻眼睫輕輕閃動,近乎一個死人。
夏府的門沒經幾下敲打就洞然開啟。
王倫有些意外,轉念想起夏雁浦已倒,這位夏大郎君雖有幾分才氣,到底年輕,脾氣沒有這樣硬。
他揮手帶人進門,卻見夏府已然明火等候。所有僕役婢女聚在庭間,各個廂房皆門戶洞開,獨夏秋聲自己跪在靈前,將一把黃紙灑進火盆。
王倫揚聲道:“李逆逃奔,奉命緝賊,得罪了!”
滿院下人都縮起脖子。誰不知道李寒已身死數日,以此為藉口搜捕太子,正是賊喊捉賊、無恥至極!
夏秋聲不聞不問,表示默許。
夜沉如水,吞嚥聲都格外清晰。不過兩刻之後,各隊統領跑回院中,對王倫搖了搖頭。
沒有。
王倫盯著夏秋聲背影,忽然道:“靈堂裡查了嗎?”
一個小統領咽口唾沫,試探道:“尚書,這不好吧,畢竟死者為大……”
“等你死了,你也為大!”王倫徑自往堂上走去,見陳設簡單,供奉也不過幾樣點心,的確藏不下什麼人。
他突然鎖緊眉頭,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敢問夏大郎君,靈堂之中,怎麼會有兩副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