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突然道:“你抬頭看著我。”
他微微俯身,輕聲道:“看我的臉,認仔細了,不是哪個地界的倌兒吧?”
許叔懷忙道:“卑職不敢!”
李寒凝視他,聲音甚至有些溫和:“她不配判,我配判嗎?”
許叔懷結結巴巴,突然聽他厲聲喝道:“跪直了!”
“□□婦女、殺人藏屍、強搶良民、藐視公堂,樁樁件件,裴侍郎已經審得很清楚了。人犯許叔懷、崔無稽、鄧元三人按律問斬,明日午時,一塊上路。”李寒將卷宗一合,低聲問道,“誰有異議嗎?”
許叔懷聞他此言,突然發狂般大聲叫道:“我爹是上柱國,我二哥鎮守潮州,隨今上起兵,有從龍之功!你不能殺我!”
李寒冷笑一聲:“換你二哥,我也殺得。”
衙役重新押他下去,尖利的哀嚎聲消失,三司三公沒人敢說話。
李寒一一打量他們,正要再問,京兆府的法曹參軍小跑上前,低聲道:“大相,裴……裴侍郎,她人不見了!”
他霍地站起來。
冷靜。李寒想,一定要冷靜。
世家是籌謀已久。
調查裴蘭橋絕非一日之功,他們捏在手裡,或許本想當作把柄。為什麼非在這個關節揭破?
只有新法。
裴蘭橋是新法的推行人之一,她正站在風口浪尖之上。只要她的信譽一垮,新法自然不攻自破。哪怕條律寫得再好,世人只記得她是個妓女,妓女要搞的東西怎麼會幹淨?怎麼可以進行?
當務之急是裴蘭橋的去處。她去了哪裡?她一身傲氣,遭逢今日羞辱……能不能活得下去?
法曹參軍被他臉色嚇了一跳,忙低聲問:“要不要把事按下?”
李寒斷然道:“不行,風聲一露,這樣只會顯得做賊心虛。百姓一經煽動,對她的怨憤更大。天下妓女出身苦,得問清她的不得已,百姓覺得她可憐,才會向著她說話。”
他握緊參軍手腕,幾乎是咬著牙說:“發一隊侍衛去找人,改換便衣,盡量不要驚動百姓。另派一隊人再去小秦淮,怎麼也要把根由找出來!”
他步履生風,突然從門前住腳,回身看了看,目光從正襟危坐的三人臉上刮過。
崔氏、王氏、鄧氏。
李寒忽地笑了一下,道:“諸位技高一籌,真是漂亮。”
裴蘭橋一時成為整個長安的談資。不過短短一個時辰,街頭巷尾皆已傳遍,今上登基以來的第一位探花、天子紅人裴侍郎,居然是妓女出身!
聞所未聞。
甚至是同時,她和李寒的流言也甚囂塵上,他們兩個被罵作一對姦夫□□。眾人都道:女子怎麼可能考取探花?肯定是主考官私自透題。而李寒作為當年科舉的主考,和裴蘭橋肯定有姦情。
一聽雞犬便道偷雞摸狗,一見男女便想男盜女娼,積年舊習了。積年的東西怎會有錯?
肯定是這樣。
李寒被流言侵襲慣了,眉毛都沒動一下。而在閭裡傳言中,裴蘭橋被當場揭破、大受打擊,已經瘋了。
然而距此次事發,只過了一個時辰。
楊府中,楊觀音愣愣跌坐在椅子裡。楊崢嘆道:“怪不得她不肯娶你。她自己一個女人,拿什麼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