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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新法
李渡白從沒這麼冤過。
他夙興夜寐,盡忠職守,熬夜看摺子直到天亮,一晚上就合衣在竹椅裡眯了那麼一會。不等院裡雞叫,叼著油餅就上了馬背,例行進宮站班點卯。五年以來,一日不輟。
為大梁鞠躬盡瘁到這種地步,是天子下詔都能坐著受的程度——當然,他也這麼幹過。可就是今天,李寒剛進殿還沒站穩,就遭此飛來橫禍。
誰都知道,他和裴蘭橋跟天子好得穿一條褲子。既然不是秘密,李寒更肆無忌憚了,上下朝有事沒事就跟裴蘭橋紮堆。
今兒一大早,李寒見了那身眼熟的紅袍,照例上前打個招呼。剛說了沒幾句,忽聽殿外嘈嘈雜雜,就有人大步流星地沖上來。
有道是:沒做過捱打的,也見過捱打的。更何況李寒還被陳子元、鄭素兩員大將輪番提溜過,頭腦來不及反應便將裴蘭橋一把推出去。
然後就被一拳打翻在地上。
含元殿內,霎時一靜。
行兇者身著綠袍,官階當為六、七品;聲音清亮、出拳有力,青壯年,加冠以上,不惑以下。腰間香囊應為湖緞,青灰色,繡竹枝明月……
果然,一旁有人喊道:“楊補闕,當殿毆打上官,你成何體統!”
李寒雖做過監軍,體格不至孱弱,但這當頭一拳的確沒能挨住。腦中正嗡嗡作響,便被人大力攜起來。
那人將他往身後一攔,口中卻道:“這好歹是禦前,毆打大相,舅兄還是剋制些。他狗嘴裡從來吐不出象牙,舅兄別跟他一般見識,不值當。”
你說這話我可不困了。
出言之刻毒,用詞之刁鑽。如非遠敵,便是近仇。
李寒踉蹌著站穩,勉強看清身前人。果不其然,鄭素鄭涪之。
遠敵近仇尚能遠交近攻,碰上這位直接宿怨深重。
這扶還不如不扶,罵你都沒法張嘴。
李寒眼前還一陣黑一陣白,便被人上前扯住。那人上了年紀,連聲道:“犬子失禮無狀,我定嚴加管教,大相勿怪,大相勿怪。”
溫國公楊韜。
怎麼說也是看他入仕的老前輩,面子還是要給的。
李寒回握過去,剛想說話,便又聽一人尖叫道:“血!大相流血了!”
李寒低頭一擦鼻子,還真有點紅。他這個人感情就遲鈍,沒成想感官也是,先前只是暈,現在才漸漸疼起來。
一見大相掛彩,整個含元殿快亂成一鍋粥。罪魁禍首找了半天帕子沒找到,還是從他妹婿那兒薅來一塊,連連拱手賠罪道:“下官冒犯,下朝必負荊請罪。還有急事,到時候定當登門致歉。”
說罷,楊崢把帕子往李寒手裡一塞,向人後一指,喝道:“裴蘭橋,你站住!我從前敬你是個君子,哪知你這般不識禮數!聖賢書都念到狗肚子裡去了!”
楊韜丟不起這個臉,也大聲怒道:“你這個孽障,禦前作死嗎?!”
李寒摸了摸嘴唇,嘶了一聲,嘴皮蹭了一塊,這回可不用撕了。他抬頭一瞧,當即高喊一聲:“拜見陛下!”
眾臣聞聲往前,果見蕭恆已經到了,看樣還在後殿門前站了好一會。這才抬手說:“沒事,諸位繼續。”
諸位哪敢繼續,忙呼啦啦跪滿一殿。
蕭恆並不動怒,只轉頭吩咐秋童:“給大相拿個冰手巾。”又笑道:“如我記得不錯,天下想殺他的不少,真正打過他的,一個是小鄭將軍,一個就是楊補闕了。這正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