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衣物和配飾,還有什麼會引虎襲擊蕭玠?
蕭玠當時在做什麼?
兩人猛地對視,異口同聲道:“馬!”
蕭恆已親自去馬廄檢查馬匹,秦灼也走至帳外,見裴公海正在等候,便道:“勞煩老師取我的燈籠去小秦淮,命燈山配合,全力調查遇刺一案。有哪些愛玩香藏香的,天亮之前,人名交給我。”
裴公海難免變色,道:“可如今官員禁衛皆已插手,燈山再動,無異於暴露在朝廷跟前。文公苦心經營,為大王所創基業,豈不毀於一旦?”
秦灼深深望著他,“老師,阿玠的確是梁太子,但首先是我的兒子。我希望您能記得。”
裴公海張了張嘴,只化作一聲嘆息,頷首道:“臣領旨。”
秦灼請他入帳,裴公海卻道無事,秦灼奇怪道:“老師不是有事尋我?”
裴公海欲言又止,終於道:“方才那位裴侍郎,是哪裡人氏?”
“我不清楚,但可以一問。”秦灼一下明白過來,“老師認得?”
裴公海搖搖頭,又點點頭,只望著無際夜色,道:“臣流放關外時,兄長家裡也走失了一位堂侄。臣遠遠望著,眉眼很是相似。”
既然面見天子,裴蘭橋便要進東宮再找李寒交換線索,楊觀音也要按旨回府。
裴蘭橋正在解馬,低頭正見楊觀音一雙赤足,已然凍得紫紅,又磨出鮮血。他放開馬韁,彎腰將官靴脫下,道:“女子之足唯有夫婿可見,娘子已鳴冤,還是要珍重自身。”
他往前遞了一遞,“望娘子莫要嫌棄。”
楊觀音笑了一下,雙手接過。
她已戴上冪籬,白紗如霧,溶溶似水,此時人如其名,秋夜之中確如一尊月下觀音。紗籠撥開一隙,露出皓腕上一串纏臂金,輕靈靈響著,如同梵音。
一片大慈大悲的空色境界裡,她立住裴蘭橋的官靴,將裙裾提起來。
裴蘭橋收回目光,微微錯步將她擋在身後,待她換上鞋子。
楊觀音衣衫窸窸窣窣地響著,笑聲很好聽:“侍郎七尺男兒,鞋卻不怎麼大。”
裴蘭橋沒說什麼,又聽她輕聲道:“侍郎與帳前那位老先生,是故人?”
裴蘭橋聲音毫無變化,“怎麼這麼問?”
“他瞧侍郎的目光很不同,”楊觀音整理好裙裾直起身,“現在還往這邊看呢。”
隔著霧茫茫一片夜色,裴蘭橋往那看了會,很快便收回目光,道:“不熟。”
他翻上馬背,重新將手遞給她。
楊觀音靜了一瞬,隔了冪籬,拿一雙瞳子看他。
裴蘭橋道:“夜已深沉,裴某護送娘子回府。”
片刻後,冪籬下伸出一隻手搭在他臂上。裴蘭橋手臂往她背後一攔,將人攜到面前,揚鞭奔出這一帶山色。驚得月亮一抖,似一顆心動。
秋夜微寒,兩人虛虛靠著,隱約生了暖意。白紗如同迷障,迷障後忽隱忽現,亦真亦幻。裴蘭橋似能看清她腦後松亂的髻發,上頭別一支極薄的釵針,作一隻翠藍的鳳,正翹首舒翅,用一雙青眼與他對視。
那鳳頸纖細得要斷了。
而楊觀音看著那一截紅袖,心中卻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但她什麼都沒說,他也什麼都沒說。月色正好,何必多言。
言也無用。
如此一路無話,到達楊府門前,裴蘭橋勒馬扶她下來,坐在馬背上道:“清者自清,請娘子在府中靜候佳音。”
楊觀音輕輕一禮,目送他撥馬離去,在馬鞭落下前叫住他:“侍郎。”卻只說了一句:“大恩大德,妾必傾身相報。”
裴蘭橋笑道:“娘子如要謝我,裴某確有一事相求。”
“娘子餘生大好,還望謹記,我與我周旋久。”裴蘭橋馬頭相揖手,“寧作我。”
楊觀音靜立許久,向他背影默默一拜,方轉身入府,由左衛振臂,將她關入門中。
裴蘭橋送走她後,便一徑策馬奔往東宮。路過永安坊時,深秋之中,忽聞兩聲倉庚鳴叫。他勒馬細聽,的確是三聲一節的“布穀”。四下無人,他便策馬往西,牆上開了一處角門,門上掛一副牌子,寫著落漆的“小秦淮”三字。
裡頭迎出來一個小廝,低聲用秦語說:“有貴人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