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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前塵
秦灼趕回東宮一瞧,底下又生了炭火。蕭玠竟真窩在榻上,見他來眼珠一亮,叫了一聲:“阿耶!”
阿雙邊鋪被褥邊道:“殿下跑了一身汗,嚷著熱非要脫外袍,這一會就打了好幾個噴嚏。妾去煮藥,殿下熱熱地吃了,還是再睡一會好。”
秦灼探了探他額頭,不熱,這才鬆了口氣:“他從小就好吃藥,只怕將來做個藥罐子。小孩兒哪有這些事,喝兩口熱茶就好了。”
阿雙正給蕭玠脫鞋,聞言爭辯道:“哪有給孩子吃茶的?何況殿下這麼小的人,最容易風寒侵體。大王做阿耶的,不說多看著,還瞎起鬨。還沒有陛下像樣。”
秦灼聞言樂了,坐到床上把蕭玠抱起來,問:“兒子,叫你爹給你做娘成不?”
他穿得厚,身上暖,蕭玠便往他懷裡鑽。秦灼拿朝服把他兜住,只露出個小腦袋,叫蕭玠手腳並用地纏在身上。
燻籠熱著,暖香陶陶,蕭玠眼漸漸睜不開,小聲道:“可是,可是阿爹答應阿耶,不找娘娘的。”
秦灼眉頭動了一動,慢慢拍著他,輕聲說:“是,阿爹阿耶永遠陪著阿玠,阿爹不找娘娘。”
阿雙已退下去,外頭太陽好,金洋洋一片,似一幅捕虎的天羅地網。蕭玠呼吸平穩,小小的氣流吹在頸上,發絲般撓著。整個人小貓似的,一個勁往他懷裡拱。
秦灼抱著他,靜坐了一會,便把他塞到被團裡,把炭火撥了撥。
“阿耶。”
秦灼回頭,見蕭玠把眼睛張開,昏昏沉沉說:“臣錯了,以後不亂脫衣裳了,你不要生氣……”
“好孩子,”秦灼溫聲道,“阿耶怎麼會生你的氣?”
他替蕭玠掖好被角,將兒子額前髫髮輕輕撥開。蕭玠眼睛漸漸合上,睫毛顫動著,似一雙溺水掙紮的小手。他咕噥道:“你別難受……”
秦灼眼皮劇烈一跳,氣息竟有些不穩。
這孩子,什麼都知道。
他心亂如麻,見榻邊放了只湯婆子,便提了銅壺灌著。
如果蕭恆立後……他和皇後同居立政,或許一年半載不會同床,但時日一久呢?等皇後有了孩子,蕭恆有了嫡長呢?他還會把阿玠看在眼裡嗎?阿玠是自己的一塊肉,但他的身世如被天下知道,那就是孽障。萬一皇後得知,她會不會拿阿玠做文章?而他現在是梁太子,自己一個諸侯,怎麼帶他走?但他又是阿玠,自己怎能不帶他走?
一個聲音問,那蕭恆呢?
秦灼早就有了答案。
天子立後,就是他們分別的時候了。
他打了個哆嗦,壺沒提穩,直接將沸水澆到自己手上。
極度的炙痛叫他想立刻丟開手,卻怕嚇著兒子,強忍著沒有摜。秦灼將東西輕輕放下,這才拔腿出殿。
宮裡桑樹結了葚子,蕭玠愛吃得很。一下子吃不完,秦灼便弄了點冰在外殿給他湃著。如今剛想浸手進去,腕便被人扼住。那人急聲道:“怎麼燙的?燙了就要冰,手不想要了嗎?!”
秦灼還不待說話,就被小股水流澆著,渾身一個激靈,焦疼感也緩和不少。他回過神,忙道:“阿玠睡了,你小聲些。”
蕭恆冕上珠簾糾結在一起,臉被陽光一割,顴骨像一條金色傷口。秦灼深吸口氣,張了張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