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道然抱臂立在薄老四身邊,講解道:“看見那對剪子嘴沒有,往外邊翻翹,就是為了能把頭皮完整剝下來。只是有一點不好,會從你額頭上留兩個小孔。嗐,但也不妨事,等把你臉皮剝下來做人皮面具,這兩個孔就是固定面具的關鍵。有的面具下水脫落,改良之後,需要先往臉上刷一層骨膠,這兩個孔就是留著封膠用的。”
他半真半假地道:“咱們陛下的手藝天下一絕,多少人想享受都排不上號。”
他正說著,蕭恆已走上來。他根本不審,看架勢竟要直接上手。那短剪極其鋒利,在薄老四眼前閃著寒光。蕭恆壓根不在乎他的反應,裁紙一半,先從他發根處落手。
薄老四似乎感覺自己頭皮被開了個小口。
梅道然在一旁嘆氣道:“別皺眉,五官扭曲會導致皮肉粘連不易剝離,更受罪。”
薄老四像活吞了只癩蛤蟆,失聲喊道:“陛、陛下……”
蕭恆目光專注,左手拇指有節奏地按壓他頭皮,似要擠走血沫,右手徐徐沿頭皮下劃。如此還表示自己在聽:“講。”
“卑職……卑職有言……”
蕭恆並沒有停手,口中道:“藍衣不是說你一塊硬骨頭,軟硬不吃,死活不招嗎?”
梅道然糾正道:“臣仁義,從不細碎折磨人啊。”
“陛、陛下!卑職不招,是卑職全家老小捏在人手中,卑職實在不敢啊!”
“胡說八道!”梅道然故意叱道,“吳漢川而今自身難保,你要拿他當擋箭,也不動動腦子!”
薄老四連聲道:“不是吳漢川,不是吳漢川!”
蕭恆手勢一停,目光示意他繼續說。
薄老四深吸口氣,聲音戰慄:“是個……是群穿黑鬥篷的男人。”
蕭恆問道:“很多人?”
“不……每次只來一個,一樣打扮,身量也差不多,但都不是同一個人。”
“長得不一樣?”
“是。”
蕭恆和梅道然對視一眼,拿了塊手巾擦了擦剪子,道:“繼續說。”
“約莫八尺左右的個頭,塊頭不小。使君、使君先前是秘密見他,有一回我撞見,便把我留下了。”薄老四努力回想,“都是夜裡來,天不亮就要走。卑職對他的馬很有印象,每次也都更換,但都是日行千裡的良種。只卑職記得的,便有蒲野馬和白蹄汗血馬兩種。”
梅道然冷笑道:“難為你記不得人,坐騎倒記得清楚。”
薄老四顫抖道:“卑職……卑職從前圈了片馬場……也管過馬匹分調……”
他似想起什麼,連忙叫道:“還有,還有!來的這些人都是左撇子!”
蕭恆眯了眯眼,“還有嗎?”
“拿韁繩和茶杯都是右手——”
蕭恆追問道:“單手拿韁?”
薄老四絞盡腦汁地想,看著剪子哀聲道:“是!是單手拿韁,卑職記得是單手拿韁!”
蕭恆點點頭,將剪子遞給梅道然,問道:“還記得他都是什麼時候來嗎?”
“每月十三左右!也不一定是每月,但差不多都是十三,最遲十五。但凡要來,都是這幾天!”薄老四顫聲道,“陛下……陛下,卑職句句屬實,不敢求陛下饒命……只是我老婆開春就要生了,叫人拿捏在手……她打小跟著我,是我不是人,是我連累了她!我求陛下救救她!卑職就是落入畜生道,也做牛做馬報答陛下!”
梅道然眼見蕭恆睫毛顫了一下。
薄老四咧了咧嘴,頭上血跡流進眼裡,結出大顆的血淚。
“我沒什麼話給她娘們留的,要是她能活下來……陛下,卑職求求您,叫她改嫁吧。”
“還真把這小子嚇住了。看來不知道咱們陛下是什麼人哪。”
梅道然一出大牢就樂了。蕭恆劃的那條口子都不用縫,兩天就能長好。還割人皮,蕭重光還真不是玩那一手的料。
蕭恆卻沒有絲毫輕松,邊系大氅邊道:“黑鬥篷是範汝暉。”
梅道然步子一頓,左右掃了一眼,壓低聲音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