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發現了怎麼辦?”
“遲早要發現的,隨你出去亂跑。不過他們要是向你炫耀起家底,我可是隻會點頭附和的,你不難受就好。”
麻霆君嬉笑著道幾聲“平兒”,把他環在懷裡,吻得心滿意足了才放他走。躲在門口看他背影消失幹淨,再回房間,無所事事地翻桌上外文書。看又看不懂。
外頭傳來一陣騷亂,麻霆君條件反射想要躲藏,果真看一旁木櫃有半人高,正方便他。
心裡卻隱隱約約有股逆反的念頭——憑什麼?他是麻家五爺、茶葉商販、銀行行長、貝琴公寓房主、商會會員,談憑玉的戀人!有什麼見不得光的?
自己與自己僵持時候,門還真被推開了,進來一位年紀相仿的少年,頭發有些長,依稀辨出俊秀眉眼,與談憑玉有四五分相似。麻霆君在賽馬會上遠遠看見這病怏怏的身子,沒想到是談三爺談行一。
談行一見到他,大抵是當作僕歐之類,沒給足他設想中的反應。單是淡淡問道:“憑玉呢?”
麻霆君強裝著尋常,道:“憑玉在臥室。”
談行一掃他一眼,眼皮輕輕跳了跳,道:“你是?”
保鏢!麻霆君一句“保鏢”呼之欲出,卻又不敢講。那天賽馬會,眾目睽睽,他和談憑玉相處那麼久,大家最會捕風捉影,他不相信大家看不出來,何況是談行一。
“我是憑玉……”話到嘴邊改了口,打個馬虎眼,道,“我是憑玉少爺新僱的保鏢。”
談行一驚訝道:“憑玉把我的單龍掰走了,還請什麼保鏢?”
“是。”麻霆君先應付著,努力順著他的話茬,道,“說是三爺金貴,老的保鏢熟悉三爺,在他這裡也沒什麼用武之地,他預備給人家還回去。身邊一時青黃不接,才想到新僱。”
談行一便道:“哦,競選的人應當不少,他是怎麼相中你的?”
一見鐘情!
就是一見鐘情!
麻霆君訕訕道:“還沒有相中。正考察著。”
談行一道:“那麼,你是第一天來?”
麻霆君點頭。他笑道:“憑玉太單純了,看不準人,隨隨便便來個登徒子,登徒狗,尾巴一甩就把他拐走了——我難伺候,我幫他把關。”
聽得麻霆君後背發涼,隱隱知道是指桑罵槐地罵自己。但畢竟是談三爺,只有勉強裝高興,恭維幾句,隨談行一一同上樓。
樓上一層住人,少爺的房間大抵是排在一起的。他想到談憑玉,賊心不死,一雙眼睛止不住往邊上瞟。談行一往回睨他一眼,他心虛,更要裝得無事發生,低低地看著腳步。
聽得出談行一嘲笑他。扶著門把手。
他不敢想象談三爺的房間如何,莫非像神話故事,開門便是一房金燦燦的奇寶?開眼界了,連自卑的資格都不能有,愈加忐忑不安,鬥膽道:“三爺,這是什麼意思?”
談行一不理他,管自己往床上一坐,裹了毛毯,蜷得舒服了,才道:“我們憑玉是家主,這事你知不知道?”
麻霆君道:“是吧。”
“什麼‘是吧’,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他怎麼敢僱你?”
談行一道,“留你一頓飯,吃過去領錢,明天不要來了。有這麼推板,他眼光差成這樣了?香島那群外鄉人是有多差勁,害他大費周章?”
麻霆君支吾著,他上下掃麻霆君的眼神明顯,叫麻霆君更答不上來了。他嗤笑道:“我們憑玉不愧是花街吃酒,從頭能吃到尾的。年紀大了不比小時候可愛,吃喝玩樂的心思都起來了。”
不愧是談憑玉的哥哥!麻霆君直打退堂鼓,又不好露怯。道:“三爺,我是正經人——尋常人。”
談行一笑道:“尋常人就是僥幸被憑玉放進來了,總有別人還明事理。不知道單龍這麼願意和你交班?我看你是有一技之長的,比方說?”
麻霆君心一橫,道:“三爺,我會講外語。”
談行一兩只腳並在一起,往後面退,摸出一本硬皮書,丟在床沿。
“《唐吉柯德》,從夾著書簽的頁數讀。”
麻霆君硬著頭皮上陣,順縫隙撥開頁碼,一個單詞都看不懂,磕磕巴巴讀了一段,上下兩瓣唇張開來並攏去,天都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