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行一是家裡一株牆頭草,風往哪裡吹便靠向哪裡。平日也不見得特別關心他,何況談皎已經得勢了,她會不說談憑玉下落何處?可是談文翡怎麼會來造訪?談文翡找他做什麼?
往壞了想是拖他下水,他已經死了,真的死一次也無妨;往好了想不過是告別。告別的卻是他在鷺鎮的自由日子,舊的新生活在等他。
做四爺,便是沒什麼消遣活動,學都不讓上,日複一日地工作,一天到底說不了幾句話的——他哀哀地想著,就算麻霆君願意給他作伴,陪他去樞城、去香島,無非是關在籠子裡,互相聊以慰藉。哪比得過在鷺鎮吹一抹風。
“不來坐嗎?”
俞平往後瞥一眼,看麻霆君更加心愛。他也知道自己純粹是病急亂投醫,太空虛了,非要找點什麼來填補。靠去麻霆君身邊,麻霆君摟著他,又輕輕笑道:“我看這裡喚人真不方便,你迷路這麼久。”
他總算開了金口,道:“是難找路。”
邊上樂團先奏樂,傳到俞平耳朵裡七零八落,各類樂器的聲音是分開來的,拼湊不到一起去。總算開始跳舞。往常都是包場,坐第一排,二樓包廂裡什麼都看不仔細。
他也不太想看,貼著麻霆君的脖頸聽心跳。
麻霆君忽然道:“門票的事情。”
說完這話也沒個後音,他光是看著俞平。俞平慌亂之間,不經意講了實話,道:“是我姐姐送的。”
露馬腳了。俞平暗暗吃一驚,吃驚卻也是虛無縹緲的,自己沒嚇成自己,另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輕松——麻霆君能拆穿他,他不用再撒謊了。
偏偏麻霆君溫柔地注視著他,他只好道:“談皎是談四的親姐姐,對我很好,我確實一直把她當作姐姐看待……她也純粹是請我看芭蕾,不是做局抓我,你不要想太多了。”
麻霆君道:“我以為是蕙心送你的。”
俞平道:“蕙心和熟人打牌都不肯放水,要我掏她的錢包,太不現實了。”
麻霆君用笑聲翻篇,因為笑得很假,實在難聽,要是為了逗他開心,還算別出心裁。
但是俞平不想再瞞下去了。
瞞到現在也不知道麻霆君愛的究竟是俞平還是他。興許友好飯店那一夜,麻霆君說的是事實,“他好看”,便只愛了一雙狐貍眼睛——再要尋根究底,是自己和自己打架,談文翡要來找他已經夠磨折了,他犯不著自己雪上加霜。
幕間休息十五分鐘,散座上的人紛紛起來活動。俞平正是盼這一刻人聲嘈雜,以便悄悄問麻霆君:“如果我回了談公館,你肯來陪我嗎?”
他屏息凝神片刻。
“什麼話?”
麻霆君也知道自己態度不佳,笑一笑補救,道,“說好一起住公寓,一起開銀行,怎麼要去談公館了?”
俞平倉促道:“我和你說過,我是逃出來的,總有一天要回去。”
又不好一開始和麻霆君講事實,他真是差一點死了。難得死裡逃生,不想再走一遍鋼絲繩。
若是一開始就坦白,就算麻霆君與他的計劃一併走,把他帶去公寓。外頭風言風語輪不著他編排,被黑吃黑了,也講不清楚。
後來明裡暗裡都試探過,可惜在麻霆君心目中,俞平已經根深蒂固了。只好一點點愚公移山,把談憑玉搬出來。俞平是該消失的,他遲早死在麻霆君面前。
他也知道他殘忍,不敢看麻霆君表情。
包廂外有侍者敲門:“先生,您點的果盤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