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是周圍幾個鎮合資修建的,說來麻家出力也不小,一戶就佔了大頭。聽說俞平要去,麻烏金受人之託,再託了人來通融。
濱江公館區的孩子從來是請家庭教師,除非念大學,鮮少有參與公共學堂的。俞平見識太少,看一切都新鮮。跟在蘭香身後,先去食堂放飯盒,再去廣場等著,人齊了做廣播操。
俞平什麼都不會,只能在隊末打發時間。早操結束,一天的課業便開始了。
教室最後是一張靠背椅,鋪了軟墊,專門預備給俞平的,蘭香說一不二地把他的椅子搬在自己的位置旁,順手把軟墊奪了過來。晨鈴響過,上午是算數課。
算術先生上了年紀,頭發白了一半,講課前例行點名,挨個叫過後,以教算數的機敏掃了一眼,道:“多了一位同學,是哪一位?”
俞平起立道:“先生好,詹蘭香和隔壁班學生打架,我是家裡派來監督她的,與校長說明過。”
算術先生詫異道:“詹蘭香又欺負男生了?”
底下鬨笑不斷,蘭香跟著站了起來,臉紅一陣,道:“是他欠揍!”
算術先生道:“伴讀也要遵守學堂規章制度,你上來加個名字,不準遲到早退。”
俞平上到講桌前,瞄準點名簿底下空白處,落筆前險些犯了舊毛病,所幸寫得慢,塗塗改改,總算簽了“俞平”。學生原本各自心不在焉,見他上去,全然集中精神,驚呼不斷。俞平向來跋扈慣了,持靚行兇,卻也抵不過他們熱情似火,麵皮被害得薄了些,耳朵紅了一陣。
蘭香拉來同桌,竊竊私語道:“我知道他算長得還不錯,至於這樣嗎?”
同桌笑道:“只是‘還不錯’?我要是五爺,我做鬼都要纏著他。”
“噯,他們好像都沒承認呢。等下人家回來了,說話注意點。”
“前幾天我家秋遊,看見他們一道走,多親暱,要不是顧及我們在場,嘴都親上了。”
蘭香笑著,小聲罵一句,推了把同桌的手臂,小打小鬧著。待俞平回來,二人再和好如初。蘭香笑道:“平兒,紅葉好不好看?”
俞平幫她搬了算盤出來,道:“哪裡來的紅葉?先生講課了。”
蘭香真是一聽算數課就要犯困,睡得口水不止。俞平叫了她幾輪,不想也被她染上了,胳膊肘撐在桌子上,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盹。臺上先生司空見慣,不下來視察,光留了題目,半是叫他們消化,半是叫他們醒覺。
蘭香照舊迷糊著,俞平咬牙堅持著最後一份清醒,利落地撥出答案,瞧了一輪焦頭爛額地其他學生,便管自己閑閑地歇著。
中途休息鈴響,蘭香竟清醒了,擰著水杯喝水,順手要把俞平喚醒。同桌第一個不肯,小聲道:“怎麼好打攪五少奶奶的美夢!”
蘭香聽見這話,立刻要笑,卻也怕吵醒俞平,牢牢捂著嘴,肩膀一聳一聳。再與同桌開著玩笑,道:“我們班還好,隔壁班真有幾個被麻霆君害得相思病的,我家俞平若真和五爺成了,他們不是要恨死?”
同桌笑道:“他們哪是喜歡五爺?叫他們一睹五少奶奶芳容,馬上要在五爺手下橫刀奪愛了。”
蘭香笑道:“大家都這般沒品,可怎麼辦!”
俞平睡得淺,聽她們一陣空談天,內心早是清醒了,無奈沒有臺階下,便又假寐一陣;而後實在熬不住,鬧一陣動靜,無事生非地升一個懶腰出來,假裝沒聽見她們說什麼。
同桌覬覦俞平已久,見他睜眼,裝著正經,問道:“俞平,蘭香說你在麻公館教洋文,五爺的洋文好嗎?”
俞平不假思索道:“不好。”
認真想了想,又道:“很差。”
同桌笑道:“先生再一視同仁,必當是青睞好學生的,五爺洋文這麼差,你私下是不是也很看不慣他?”
俞平道:“我是做短工的,當然不能妄自評論少爺。不過五爺人好是毋庸置疑的,上課歸上課,課下重新算過。”
“那麼,你和五爺關系不錯?”
俞平算是預設了。同桌又道:“本就是石頭欺負你們,五爺會不會為你們鳴不平?按理說,他也算半個校長,上學期組織好幾次看電影,都是麻家買的單。”
蘭香插嘴道:“唉,他忙著處理我哥哥帶回來的茶葉,否則我早借他一用了。”
同桌道:“他肯?”
蘭香向俞平努嘴,道:“不肯也得肯!”
同桌又道:“俞平,按理說五爺這樣的,早該娶個三妻四妾回來,可他就是不結婚。你知道究竟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