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又從嘴巴肩膀指了一遍,急得眼睛要爆炸出來:“他病了呀!”
詹老闆看了許久笑話,倒也可憐起表演笑話的幾人,勸道:“俞平,霆君是個好孩子,他遇到了困難,不如去看一看,和他談不來再好回來的,我們等你一起吃飯。”
胖子保證道:“俞平爺爺,我們都是為主子賣命的,求你理解我,你只要看一眼我們五爺,就一眼。”
三樓臥室房門虛掩。俞平探在前面,扶著把手微微擴大了門縫。胖子同阿吉滿意得口水都要淌下來了,瘦子也勉強參與進他們的喜事。不想門開得一根手指塞不進,俞平扭頭就走了。
阿吉擋在他面前,道:“來都來了,你不進去?”
俞平理直氣壯道:“說好就看他一眼,我已經完成了。”
要說在布店張狂,沒人比得過他。既然這是麻公館,胖子不和他廢話,悶悶地上前一步,要把他往門裡面撞。不想俞平真有些身手,使個技巧,反而把胖子絆倒在地上。
胖子光是苦一張臉,攙著阿吉站起來,道:“哪有你這樣的!”
俞平道:“哪有你這樣的?說好就看一眼,臨時壓我的價。”
正說著,黑兔尖嘴拱開房門,滴溜溜走了出來,銜俞平的褲腳。俞平從不對黑兔置氣,抱一隻長枕頭似的把它摟在懷裡,任它又舔又親。臥室裡再是腳步陣陣——俞平頭也不想抬,由黑兔嗚咽一聲,迴旋著撲了回去,鑽進麻霆君的懷裡。
到底是把黑兔養大的,俞平看見黑兔對他更親暱,分明想蹭他的懷抱。這人卻說不上是抱,單是把黑兔拎成一條,很是窘迫地站在門口,怔怔地向俞平笑了笑,眼神繞在他領口脫線的圓扣:“黑兔說想和你一起玩。”
暑月的太陽比往常難熬,俞平好不容易伺候太陽落山,開啟門居然又迎來個傻乎乎的太陽。麻霆君聲音實在沒骨氣,俞平心道太荒唐,什麼話都講不出來。
瘦子阿吉借機把他推進麻霆君房間,死死捏著把手,守在門外。
俞平進去後,麻霆君哪對黑兔使得上力氣,隨它掙脫了繞著俞平轉。
俞平不說話,單膝跪在地上撓黑兔的下巴;少時麻霆君坐在黑兔尾巴旁,俞平對他笑一笑,道:“黑兔和我說,它想要休息。”
麻霆君往前面挪了挪,喚了聲黑兔,黑兔轉了半圈,回到他懷裡。他作勢把頭側在黑兔嘴邊,必然是心裡想不好,又被舔的遭不住,才:“黑兔想要問你,願不願意原諒我。”
俞平左手背在身後掐右手,以維持面上什麼表情都不做,佯裝漠然,道:“我看五爺病得不輕,五爺才是最應該休息的。我該走了。”
麻霆君忙道:“俞平,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忽然想起來鷺鎮一切長輩的共同意識:麻霆君是少年中的榜樣,好孩子——他真是個好孩子。俞平有時看他也可憐,更多時候想抓著他的頭發揉他一把,往他手臂上掐一把也痛快。
俞平的目光往在麻霆君身上刻,非把自己逼得惹火燒身,掐自己再重,傳遞到心上的痛感微微,只剩下暢快。火燒得再厲害,燒不去心裡癢,只好全發洩在麻霆君身上,非逼得麻霆君不高興為止。
他輕蔑笑了笑,道:“天底下有這麼多人物,五爺為什麼偏偏交我這個朋友?”
見麻霆君不應,俞平報複心上來,又道:“五爺要是想叫我做情人,和我談攏價格就好了。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
麻霆君見他實在張牙舞爪,不想空手接他的刃,卻答不出來,實在是委屈;委屈積多了,引來俞平身上的火。火蔓延在麻霆君身上,成了一股憤怒:他不缺新朋友!樞城是有不少嫌他出身不在江北公館域,把這部分挑去,願意與他交往的更多。
他麻家紮根至此生生不息,教育出的都是頂天立地的正人君子。俞平的白眼算什麼?一刀兩斷又如何?他以後去樞城,有大好年華排著隊靜候消磨,何苦被耍得團團轉!
麻霆君五髒六腑燒了個全,燒至他下定決心,憋出幾句體面的告別語,正是要開口硬氣一把——哪知道俞平有這麼美!光是看他眼角尖尖,動人地膩著潔白光澤,麻霆君便只好繼續窩囊著了;
什麼頂天立地,天不是供人削尖腦袋頂穿的,地不是白遭人踩踏的,萬事萬物皆有靈,俞平再是滿腹壞水,便是叫他拿君子之心平息的。
麻霆君心裡無力迴天,失了表情管理,一概映在五官,臉上就剩出生年月沒寫出來。
俞平哪看不穿他?不想叫他看穿自己笑得實在開懷,只好匆匆低頭道:“我和談文翡有些淵源,若不是被傭人綁了,說不定真要見到他,我是不想見他的,實際上反而要謝謝你。一直沒提起,是因為我不想記掛他,沒想到你一直介意。”
又道:“這事就當翻篇了,行嗎?”
麻霆君被他說得愣了,許久講不出話。末了估計認定俞平看他不耐煩,陪上一個意義不明的微笑,僵硬又標準,兩頰的肉被嘴角向上戳著。
俞平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一定在想,我從前是不是給談文翡作情人的。”
麻霆君好端端抱了黑兔,把臉埋進油光水滑的皮毛之間,悶悶地道:“我是什麼都沒想,不怕你冤枉。”
“你不好奇?”
“你要是想告訴我,我肯定願意聽。”
“那我不講了。”
麻霆君心底裡不想追究。若是自家傭人不長眼,得罪俞平的事跡翻篇,俞平作情人的過去也應當翻篇。無奈他聽得出俞平要自己繼續哄,把貼在黑兔身上的左臉改為右臉,道:“我倒不覺得有多麼難以理解。談文翡這樣英俊的人物,講心裡話,我也願意聽他的。”
不料俞平神色一變:“什麼意思,你喜歡他?”
“沒有!”
麻霆君焦灼道,“我是說,好的人物,大家都會不由自主地偏向他。談二是個人物,我欣賞他再正常不過……要說是喜歡,我並不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