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儀殿忽然有些壓抑。
劉娥柔聲問:“為什麼?”
趙念念淚目:“孩兒有隱疾。”
趙禎奉楊太妃、耶律燕哥無聲告退,趙元元、趙德寧、趙德靜躡手躡腳的跟了出去,內侍宮女紛紛避至殿外。
劉娥不解:“我兒半歲牙牙學語,處處優於常人,蘭心蕙質,舉國皆知,何來隱疾?”
趙念念一邊摘下鳳釵刺向指尖,一邊垂首致歉:“娘娘勿驚。”
劉娥的手僵在半空:“休得胡來……不痛?”
趙念念捧著指尖嫣紅微笑:“痛!但孩兒痛覺晚常人三息。”
“怎麼會這樣,這麼會這樣……”劉娥微微一愣又道,“可我兒待人處事與常人無異。”
趙念念帶著溫馨娓娓道來:“少時下夷陵,哥哥曾授孩兒相人之術,可提前預判左右言行。”
劉娥怔怔不語,心底湧起一股荒謬絕倫感,眼前這個女孩恐怕才是劉緯傾盡一生所學而授……為什麼?
趙念念又道:“孩兒所學相人之術並非玄象器物之禁,而是根據神情、舉止、習慣預判言行、是否,生疏面前,無所遁形。”
“端莊之道,與出降無礙。”劉娥問,“還有誰知?”
趙念念道:“盧守勳、周文質、江德明,孩兒出降恐損先帝清譽,請娘娘……”
劉娥意味深長的告誡:“我兒那點心思不可取!無論是先帝、還是章穆皇后,都希望我兒能有個好歸宿,明春擇殿試一甲為我兒良人,可命其領閣門事,光教院仍由我兒兼理。”
趙念念淚流滿面。
兩人怎麼都想不到,擇婿一事會掀起一場滔天巨浪,百官無一倖免,其影響甚於趙恆崩逝,既為後世所津津樂道,也為後世所警醒。
……
河北大地歷經兩百年滄桑,景德二年起,才又慢慢恢復元氣,但宋與契丹的彼此戒備無處不在,民生復甦進度遠遠低於河東路、京東路,更別說京西路、東南五路等腹地。
無險可守是一方面,宋軍戰力堪憂、又或者河北民間對宋軍戰力持懷疑態度則是另外一方面。
雄州為河北咽喉,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知州多以武臣為之,且任期多在十年以上。
何承鉅、李允則均是如此,政績不輸文官,百姓安居樂業。
何承矩卒,河北緣邊百姓詣武州、雄州發哀飯僧。
李允則的卸任場面也不小,萬餘父老夾道相送,淚目者不在少數。他已年過七十,這一別再無相見之日……
劉緯順從民意,送至百里之外,又把李允則封“英國公”的喜訊提前洩露,免得將來樂極生悲,並轉述趙禎口諭:“往昔國家薄何承鉅,今日焉能再薄李允則?”
李允則知道,他的時代過去了,眼前的少年先開西北,再復交州,如今坐鎮雄州,真就只是為防契丹貪得無厭?
李允則看著盧守勳嚥氣,怎會不知這少年留在契丹的後手早在五年之前、甚至是十五年之前就已經佈下了?
河北或也將一改兩百年守勢,轉為全面進取,幽雲十六州本就是橫在漢民族心中的一根刺……
他含淚遠眺不在視線之內的雄州,默默祈禱:但願國泰民安,但願你一帆風順……
然而,劉緯的表現中規中矩,甚至是碌碌無為,一切沿用李允則在任條例、故事,未做半點改變。
僅僅只是添了兩項察舉制度:每三日一赴安撫司、聽民陳情,每五日一赴軍營、聽卒鳴不平。
並將緣邊榷場匾額盡數更換,“不禁則許”四字讓人遐想連篇,河北大地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生機。
……
六月,驕陽似火。
李允則由兩子扶進崇政殿西閣參謁,這已是他回朝以來的第二次奏對。
王欽若、何亮、曹利用、錢惟演分兩班侍立,神情肅穆。
李允則心慌不已,這才三個月不到,雄州就出事了?
張景宗宣:“賜座。”
內侍遂以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