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荊館。
蕭知可、蕭札剌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耶律留寧。
玉田韓氏無疑是南蘭陵蕭氏臨陣妥協的最大受害者,真定韓氏、相州韓氏等韓姓勢家無不以蕭仲為榜樣,不斷抬高“韓”姓族譜修撰競價,當“王”姓族譜修撰競價塵埃落定,耶律留寧便請蕭知可、蕭札剌、耶律諧裡、耶律幹寧作保,命劉日新把“韓”姓族譜修撰競價改為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貫。
耶律留寧心痛不已,但也看得挺開:“某曾祖父以下十一支,二百七十五家,僅四叔僥倖入籍橫帳,總得給族人一個交待。”
蕭知可、蕭札剌等人無言以對。
韓德讓的地位是玉田韓氏五代人共同澆築而成,卻也只成就他一個,而今麾下宮帳籌備如火如荼,玉田韓氏不得不再以舉族之力相助。
但韓德讓無妻無子,養子新喪,而蕭綽又否決了玉田韓氏的過繼之想,宮帳繼承者也就呼之欲出。
玉田韓氏怎會沒有怨言?
已經付出五代血淚,還得再以五代積累做一件嫁衣進獻?
耶律留寧心裡又是另外一種滋味,因為劉緯早就預見了韓德讓養子的死亡,並斷言別想再以血脈子侄承嗣,如今一一應驗。
耶律留寧忽然想起一句老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儘管玉田韓氏第五代子弟的漢人血統越來越淡,僅有四分之一,甚至是五分之一,但在契丹人眼裡,他們仍然是漢人。
……
啟聖院競價暫時告一段落。
劉緯一句話便掀起又一高潮。
“請各位家主在三日內呈交族譜、做好泰山觀禮準備……”
中庭內外,一片譁然。
大部分是氣憤,早知有觀禮這一環節,賣田賣地、賣兒賣女不是不可以……
劉緯振臂高呼。
“肅靜!”
“啟聖院供奉先帝神御,不得喧譁!”
“修譜乃國家大事,豈能容逐利之輩違心哄抬?”
“玉牒修撰比照族譜,不追究資費來源,不得枉顧族人生計、一味求名,不得……”
黃昏。
趙恆仍在崇政殿後殿堅守,王旦、丁謂在座。
玉牒千張,也已落定。
衛紹欽大汗淋漓的來報,內藏庫賙濟司即將迎來四百萬貫的進賬,北地勢家承諾的七十九萬貫則經契丹新城榷場、二十年給清。
“劉卿還在啟聖院?”趙恆九分欣喜,一分忐忑,惟恐銅臭味十足的修牒、修譜之舉為後世所輕。
“落空的國戚勳貴,不太好打發。”衛紹欽小心翼翼道,“王德用資以萬貫為王超請得一玉牒。”
“劉卿同意?”趙恆更想知道王德用那萬貫是怎麼來的,但又已答應劉緯不追究競價資費來源,只能裝聾作啞。
“劉少卿贊王德用孝心可嘉。”衛紹欽臉紅心熱。
“也算善終……”趙恆忽然皺眉,“外面是怎麼回事?”
一陣隱隱約約的號哭破空而來,像是要撕心裂肺。
殿外內侍連忙入稟:“回陛下,修譜世家詣東華門,叩闕謝恩。”
於是,趙恆御東華門。
伏地上請者盡是一頭花白,大多生不逢時,僅以身免,嚐遍顛沛流離之苦,無處侍親奉祖。曾經,故鄉的一抔黃土都是奢望。如今,追憶、悔恨、慶幸化作一地淚水。
趙恆快步上前,用力攙扶起一耄耋老者:“翁以一族之力賙濟天下貧苦,朕……心中有愧,請起,諸翁請起。”
那耄耋老者涕泗橫流:“小老兒自幼孤苦,無親無靠,無家無族,不知父母名諱,不知父母遺骸所在,不知該朝何處跪拜,年年祭祀,年年彷徨……”
趙恆動情道:“翁以孝心告天,無辱先人,九泉之下,必有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