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事。
契丹行寨緊張依舊,方圓百里,遍地都是星星點點的探馬。
王欽若早早又來,且攜涉及和親、禮聘環節的史書、禮書供韓德讓參詳,謙恭依舊,並未因韓德讓昨日失當而起輕視之心。
蕭綽連夜徵集軍中精通禮書、漢儀者,勉勉強強的應付著。
但王欽若學識淵博,不經意的信手一拈,韓德讓等人總是得絞盡腦汁求證。
耶律隆緒關心情切,最早意識到不妥之處。
王欽若更像是來拾遺補漏的,而不是協商,如果有意挖坑,韓德讓等人防不勝防。
是惑敵以安?
還是擔心兩國在和親一事上鬧出笑話?
午間。
蕭綽設宴,半真半假的就和親一事感慨:“若南朝都似執政這般明白事理,兩國又何必數度兵戎相見。”
王欽若又一次讓蕭綽、耶律隆緒無地自容:“恕外臣直言,北朝太宗、世宗、穆宗均崩於不期,觀其行止,恃武為憑,惟強以尊,何處議禮?惟景宗以來,井然有序,北朝皇帝陛下、太后殿下蕭規曹隨,示宗親以法,待臣民以仁,又教以人倫綱常,故此今日可議禮。”
蕭綽、耶律隆緒欣慰之餘,心思不盡相同。
蕭綽覺得王欽若身為一國執政,不應如此卑微,所圖定然驚天動地。
耶律隆緒則為王欽若的態度所感動,誠誠懇懇議親不說,但凡進對,必將皇帝陛下置於太后殿下之前,哪怕宣問是蕭綽親力親為。
耶律隆緒登基二十三年,一直戰戰兢兢,從未這般揚眉吐氣過,和親願望越來越強烈,能與趙恆結親,兩個居心叵測的親弟弟又有何懼?
宴罷。
蕭綽突然表示:“和親框架大體如此,具體細則需兩國在我契丹中京詳議,請南朝執政多多擔待。”
王欽若對此早有預料,當眾提出不情之請:“外臣分內事,責無旁貸。我大宋皇帝陛下憐惜北朝秦國公主殿下遠嫁,請運秦國公主殿下行宮泥土至我東京皇城後苑,築山以念,供秦國公主殿下登高望鄉。”
耶律隆緒頓時模糊雙眼,“孤失禮了,請南朝執政海涵。”
王欽若姿態一直很低:“北朝皇帝陛下與北朝秦國公主殿下兄妹情深,外臣因緣際會,榮幸之至。”
韓德讓坐不住了:“我軍息兵北歸,恐為南朝緣邊邀擊。”
王欽若道:“我大宋皇帝陛下已於前日詔諸路部署禁襲北朝歸師,但若北朝歸師胡作非為,則不在詔降之內。”
蕭綽不以為意,反而厚賜金銀於王欽若等來使,又請王欽若督導兩國刀筆吏錄聘言為證。
王欽若有求必應,似乎真的已將德清軍之陷拋在腦後,和親一事異乎尋常的順利。
蕭綽、韓德讓不安加劇,整軍備戰、蓄勢待發之際,又勸耶律隆緒息了親往澶州盟誓的心思。
倒不是擔心耶律隆緒會有什麼危險,而是擔心耶律隆緒會被人牽著鼻子走。
毀諾一說並不存在,因為趙宋君臣不願耶律隆緒登澶州城、長自己志氣、滅他人威風,繼而提供兩個選項,要麼互遣親近至對方行宮起誓,要麼兩國皇帝在澶州西二十里的黃河邊會盟。
兩國會盟可能是耶律隆緒有生以來最為光輝的時刻,還能一掃頭頂陰霾,何樂而不為?遂以社稷安危為己任,執意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