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元年三月,皇太后李氏崩於萬安宮,享年四十五,諡號明德。
劉緯趕在大樣前夕抵達京師,於郊外下船,改赴汴陽禪惠寺,請僧人搬了鼎香爐放在趙佑棺木所在的僧舍前,點燃一張又一張書稿。
“一直不敢來看你,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知道該燒些什麼。可太后娘娘剛剛上仙,再不來看你,可能就看不到了。陛下和娘娘肯定很捨不得你,但更想你入土為安,已在永熙陵附近造陵。
我知道你不想,我知道你想多看看這個世界,我也想……還想帶著你一起……所以給你找了個新家,不僅有繁華作伴,待陛下、娘娘百年之後,還能攜手同遊神州……”
京師依舊,並未因人來人去,歡喜憂愁。
十五日過去,聲樂復奏,歌舞昇平,哀悼氣氛僅在深宮、李繼隆宅、李繼和宅。
李沆、宋太初率百官再三請對,趙恆方於四月初七御崇政殿聽政決事,以傾國之力壓向河北。
蒼天弄人。
本被要求積極進取的陝西緣邊部署、鈐轄等軍政主官,在向敏中的帶領下,不僅不趁其病要其命,反而統一立場,決定招降以李繼遷之子李德明為首的党項殘部。
趙恆以契丹為心腹大患,略一思量,便點頭同意,並命向敏中知延州受降。
但李德明不情不願,不僅以各種理由拖延納款時間,也不願出席受降儀式。
向敏中為攬晉升資本,不遺餘力的妥協,將受降地改在保安城郊,並許李德明以親信出席,還體貼入微的擬好降表,供來人附名。
西面大捷,新鮮出爐。
個個心安理得,絲毫不以掩耳盜鈴為恥。
趙恆自以為又下一城,躊躇滿志,多出幾分趙光義的風範。
王顯、李繼隆等軍中宿將暗暗心驚,不約而同的勸趙恆放棄親征打算,改以居中制敵。
他們並不擔心趙恆兵敗身死,而是擔心趙恆會像趙光義那樣扔下三軍逃跑。
今時今日,已非契丹腹地幽州,而是河北最前線,退無可退,既無天險,也無連成一線的防衛工事。
契丹鐵騎可以輕而易舉的繞過定州、邢州、相州、大名府等堅城,亂宋補給,以戰養戰,直抵黃河北岸。
如果趙恆親征,前往黃河以北任何一州城,都有可能被契丹不計代價的圍城生擒。
所以,只能是澶州南北二城。澶州以黃河為背水,是中原政權的最後倚仗。
如果趙恆學趙光義私奔,河南、河東、江淮、江南均在契丹鐵騎一日奔戰範圍之內,後果不堪設想。
但趙恆也有自己的考量,登基六年以來,文臣用無為,武臣不進取,偏偏他幾無建樹,難以服眾,又發作不得。如若親征成行,就有了懲前毖後的底氣,但凡罪大惡極事,再不用以流了之。
因而,趙恆一意孤行:“外敵歲歲為民患,既不能以德服,又不能以威制,邊民橫被殺傷,骨肉離異,為人父母者,豈能安乎?此朕所以必行也……”
這時,明德皇太后已逝,李繼隆的勸諫雖未如願,卻被趙恆留在京師以備顧問。
……
劉緯屢受明德皇太后恩惠,不僅參加官方祭祀,還得赴宜春坊李繼隆宅聊表心意,卻吃了閉門羹,不僅沒見到李繼隆,閻氏、李三娘、李四娘也不見蹤影。
劉緯本就不想與真定李家有太深瓜葛,固然失落,輕鬆更多,忽然憶起年初李四娘在來信中嚷嚷退束脩一事,又生出一絲傷感,少女情懷總是詩……全然不知如詩少女正在李繼隆面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半邊天”低調開學,除了拱門匾額換成趙佑遺筆、李三娘姐妹無聲退學之外,一切照舊。
劉緯兩點一線的奔波,不在龍圖閣,就在家裡。
馬翰更低調,意氣風發已成蒼蒼白髮,甚至起了告老之心。
劉緯當然不敢讓他拍拍屁股就走人,又是賭咒,又是發誓,又許出尚停留在紙面上的報社一成股份,才勉強安撫住……
馬翰也怕告老之後,死得不明不白,楊信威一去不回……不就很說明問題?
五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