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守均心驚不已:“怎麼回事?”
一小沙彌戰戰兢兢道:“顯教大師再三囑咐,嘉善坊劉宅若有變故,須即時通稟,方才……方才……劉小郎君去了,宅中正在舉哀……”
惟淨淚流滿面。
鄭守均五味雜陳,心中憂慮盡去,卻也了無生趣。
……
劉宅西院罩房倉惶依舊。
崔蘭珠、馮婉娘一邊流淚一邊按照劉緯囑咐灑掃擦洗,凡用具衣物一律沸水燙煮。忙活將近兩個時辰,房內方無死角,惟獨劉緯下竅汙穢一直未能排盡,腥臭依然逼人。
眼看五更將至,兩人便用細絹塞住下竅,又是扇風、又是灑水的驅散屋內異味,待劉緯清清爽爽一身,才請曾為仵作的楊信威進門商量。
楊信威剛撲在劉緯身上就楞住了,明明肌膚溫熱,怎麼會是死人?
崔蘭珠哽咽道:“郎君囑咐遺體一定要用熱水多次清洗,因為下竅汙穢始終不盡,剛才一直泡在桶裡……”
楊信威抹去淚水,先挑開劉緯眼皮看了看瞳孔,又確認鼻息全無,然後在劉緯半張嘴上放了張白紙,細細一看,可見微不可覺的起伏。
兩女驚叫出聲:“郎君還在!”
楊信威搖頭不語,剝開劉緯衣袍,翻來覆去、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幾個來回,最後一手挑開劉緯左眼皮,一手用力揪在劉緯腋下,再度哽咽難言:“氣息太弱……幾乎不見心跳……假死……也是木僵之症。”
崔蘭珠喜極而泣:“多久能好?”
“木僵之症,無藥可醫,最多不過十日,郎君這個狀態快則半日,慢則二日。”楊信威咬牙,“但郎君打小就跟別人不一樣,說不定能撐過來。”
馮婉娘問:“喪服要不要撤了?不太吉利。”
“一切照舊,靈堂也設!郎君若是醒來,就當死過一回。”楊信威一錘定音,“嬌嬌她們拜過之後,罩房還是得封起來,不能這樣一直堵著郎君,乾乾淨淨的來,乾乾淨淨的去。”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先不報喪,待早朝結束再告宋、戴兩家,別家等等再說。”崔蘭珠拾遺補漏,“我和婉娘守在這,外面就拜託楊管事,再找個乳孃,郎君說他如果睡著,可以喂……”
“我明白,請兩位當郎君已經不在了,嬌嬌、素娘受不住第二次打擊,她們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這個家就真的散了。”楊信威深揖遠去。
當劉嬌、素娘在劉緯身上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那一刻,北宅門啟,兩盞白紗燈籠先出,眾僕皆服白麻、戴白帽、腰繫草繩,含淚將“奠”字高懸,告天地四鄰,主有喪祭事。
坊間排辦管事剛準備接手祭奠,戴朝宗便肉墩似的撞進門檻,從常長樂懷裡抓過一頂白帽戴在頭上,一路跑,一路哭……
接著是石康孫,他有大孝在身,一直不敢登門問疾,現如今反而沒了顧忌,一邊不緊不慢的戴上第二重孝,一邊模糊不清的看著楊信威:“走的安詳嗎?就不能多等些日子?我先送爹爹回洛陽,再送他回夷陵不好嗎?”
楊信威感動不已:“大郎有心,嬌嬌、慈哥兒還小,郎君不願她們千里奔波,無意歸葬夷陵。”
石康孫問:“那我在洛陽給他挑塊風水寶地?”
“郎君早有安排,已交由馬指揮操持,屆時他怎麼說就怎麼做。”楊信威微微一頓又道,“郎君也給大郎留了十來封信,每年一封,由素娘轉交。”
“又來這一套,死了也不讓人安生。”石康孫揮淚而去,“我問問他怎麼回事。”
儘管楊信威並未遣人四處報喪,該來的還是來了。
戴王氏勒令搖光、璀璨在罩房外三拜九叩,以謝再生之恩。
裴德昌、裴德基、裴德豐三兄弟天沒亮就登門,尚在孝期中的王贄也遣子前來,還有焦守節、萬德隆、張承志等等,就連病榻纏身的呂蒙正也讓劉乾奉上不菲帛金。
宋太初朝散即至,老淚縱橫的柱杖質問:“你怎麼忍心讓老夫白髮人送黑髮人?”
接著是孫奭這些原信國公屬官,還有那些半大貴女的家中管事也代主家前來弔唁。
不管劉緯願不願意以師自居,都不改教書育人的事實。
宋太初堅持坐鎮劉宅待客,為劉嬌、劉慈積累人脈,禮部尚書、攝御史大夫的頭銜足以讓人流連忘返。
帳設、排辦對此猝不及防,誰能想到正九品恩科進士葬禮這麼多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