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僱來一輛牛車,推了魂不守舍的馮婉娘一把,“上車啊。”
馮婉娘抬頭看了看天色,“現在就去?部頭有沒有想過,若奉禮郎不願奴婢進門,衛都知那裡怎麼交代?”
秦方不寒而慄,那可是活烤和尚的狠人,話已經說透了,能怎麼交代?
“天黑再去,即便奉禮郎不願,也能多出一夜周旋。”馮婉娘輕紗遮面,舉步向住處走去,“別回頭,肯定有人盯著。”
秦方強忍回頭衝動跟上,無比思念家中妻兒。
宮中待命樂工只是少數,大多數都在東華門外的右一廂借住,聚集在宣徽院名下的各處公廨、倉儲,因陋就簡,互相扶持,與繁華為伴,宮中傳宣易,討生活更易。
可能是同病相憐的緣故,這裡的人情味比外面更濃一些,不斷有人關心馮婉娘左臉腫脹,那是很明顯的一隻巴掌印。
馮婉孃的淚水自打入院就沒幹過,強撐柔弱哭訴:“頂撞了大使幾句,去秦部頭知交那裡暫避,待大使氣消再回。”
有秦方硬著頭皮佐證,大多數人都是義憤填膺,七嘴八舌的出主意,也有寥寥數人偷偷去給郭守忠通風報信。
馮婉娘草草收拾樂器、細軟,帶不走的物什則分給左鄰右舍,在夜幕中灑淚離去,往常交好的姐妹、平時並不熱絡的同僚紛紛解囊相助,湊了將近四千錢送行。
馮婉娘感動之餘,對未來有了幾分期盼:一回一去之間,耗費一個多時辰,郭守忠有充足時間應對,之所以沒能趕來,肯定是衛紹欽出手了。
郭守忠確實被堵在了宣徽院外。
宣徽院又分南北兩院,下轄兵、騎、倉、胄四案,總領內諸司、三班內侍之籍,郊祀、朝會、宴饗等供帳之儀,以及內外進奉之貢品。
教坊使名頭雖響,卻只是倉案所轄教坊的主事伶官,甚至連朝參資格都沒有。
但郭守忠是真生氣,樂籍中的二八少女任我挑選,怎會把半老徐娘放在眼裡?這不是侮辱人嗎?治不了良人,還治不了賤籍?
一個十來歲的不入品小黃門等在宣徽院外,主動迎向那滿腔憤怒:“可是教坊郭大使?我家都知說了,大使若管不住自己,就由小的們代管。”
郭守忠一聲不吭的退了回去。
有些人能講理,有些人不能講理,衛紹欽絕對屬於後者。
倉案勾押聞訊趕來,拎著田光一頓臭罵,並敲定“嚴禁在籍伎工出外陪侍”的新規。
郭守忠失魂落魄的出宮,正想著是不是該尋座廟拜拜,身後再度傳來一陣喝罵。
“宮門即將落鎖,何人在此磨磨蹭蹭?”
郭守忠連忙小跑幾步出宮,躬身側立於道邊,眼角餘光斜斜看去,是比衛紹欽還要聲名狼藉的皇城司第三指揮馬翰。
“郭大使有禮。”
馬翰微一拱手,翻身上馬,揚長而去。態度鉅變固然是因為伶官姿態很低,更主要的卻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日前,襄州和漕司先後彈劾他公器私用,假漕運之利,送私產進京。
所謂私產,就是劉緯家那頭水牛。
這種程度的彈劾,最終都會交由各部主官處置。
白文肇正想借此事好好敲打馬翰一番,不曾想又接到勘察皇子伴讀官的詔令,滿腹敲打之詞便化作不痛不癢四字:“好自為之”。
馬翰大半輩子都在魚肉平民百姓,從未在主官面前這麼揚眉吐氣過,自以為盡得為官真諦,興高采烈的前往劉宅祝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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