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開頭難,總得來說,也算順風順水。主要還是缺錢,在這個喝自家井水都要繳“水課”的時代,二十貫月俸養不活一大家子,僅是兄妹相依又活不下去。
劉緯自認為新生以來,所做規劃大多八九不離十,願景基本都已實現,偏偏在施護這裡卡了殼。
開寶寺之行,已過去月餘,傳法院杳無音訊。
十一月二十五日,連綿三日雪止。
劉緯在龍圖閣(趙光義御筆收藏處)內的文集閣借閱經書十卷。
龍圖閣待制杜鎬聞訊趕往秘閣訓誡:“陛下親為社稷掄才,汝怎可沉迷蘭若之道?”
劉緯畢恭畢敬的答道:“學生兄妹孤苦無依時,是我大宋君臣施以援手,從未有神佛憐憫,不會也不該奉塞外烏邪為道,是學生塗鴉之作,近日遇到瓶頸,想要開拓思路。”
“《聖僧西遊記》?”杜鎬一改往日嚴肅,笑問,“西方真有淨土?”
“學生前些日子拜訪過顯教大師,西方梵學實處於末法時期。”劉緯微微一頓又道,“烏邪之道需日日供養,教義越盛,黎庶越苦,西方從無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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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鎬很滿意劉緯態度,他作為當世大儒,不宜指摘外教,但也不屑釋門久矣,甚至有意將趙光義臨朝時、所譯經書請出龍圖閣。
“學生能否將這卷經書帶回家抄寫?”劉緯雙手前奉。
“《金剛薩埵說頻那夜迦天成就儀軌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杜鎬草草翻閱幾張,有些厭惡的首肯。
龍圖閣不是秘閣,藏書出借,必定擔責。
看似簡單的借書之舉,其實是咄咄逼人一劍。
次日,趙恆崇政殿視事時,鄭守均知曉此事,並非劉緯張揚,而是勾管龍圖閣的內侍打起了小報告:龍圖閣待制杜鎬私借佛經於新科童子進士。
鄭守均當時就懵了,龍圖閣所藏漢譯梵經均出自法賢、法天、施護三位蕃僧之手。他是傳法院監院,很清楚其中為人詬病之處,這些為人詬病之處,當初卻又不為他左右,直到法天、法賢相繼病逝,施護獨木難支時,局面才徹底扭轉。
十多年過去,數十本漏動百出的經書已然問世。
“不是漏洞!”鄭守均破天荒的認真拜讀《金剛薩埵說頻那夜迦天成就儀軌經》,到處都是描述以人畜為載體的法門,比巫蠱還要邪上幾分,透過食人肉、燒屍柴搵芥子油、童女屍織成匹帛等駭人聽聞的手段,達到或呪、或詛之目的。已經不是簡單的漏洞問題,而是欺君之罪,甚至是妖言惑眾,絞……亦不為過……
他的心更涼了,怒氣衝衝的折返傳法院,喝退惟淨等僧,把儀軌經砸在蓮臺上,“某早就說過,中土容不下這等汙垢。某說……法師不信,朱郎中說……法師還是不信,法師是想客死他鄉?”
施護不動聲色的翻看片刻,“監院著相,法賢師兄所譯此經並無任何差池,與梵文經意大體一致,何來欺君?”
鄭守均怒不可遏:“教唆信眾以童女織就屍俑施法成咒,當我大宋子民眼瞎?法師信不信?此經若是流入坊間,傳法院必定灰飛煙滅!”
“東西方風俗迥異,法賢師兄始終忠於原經,從未憑空杜撰,此經早就藏於宮中,怎會流落坊間?監院又為何突然提起?難道……難道……”施護心裡咯噔一下,“可是那位神童借閱?”
鄭守均冷笑,“還以為法師真能心如止水!”
施護火起,反唇相譏:“監院昔日種因,就沒想過會有今日?”
“法師想去與那童子探討什麼?一座傳法院抵不過一童子,又能探討什麼?想讓京師數十萬黎庶看某笑話?”鄭守均怒氣忽然一洩,心灰意冷道,“莫要忘了,童子設有前提,法師還想登門求教禪為何物?”
“有何不可?”施護淡淡的道,“漢學博大精深,貧僧僥倖識字三千,得其表意皮毛,未能深入領悟內裡,實乃人之常情,哪裡見不得光?監院自幼習文,不也是一頭霧水?”
“讀書人沒一個好東西,成天故弄玄虛……雲裡霧裡的繞,老的老的這樣,小的小的這樣,好好講話會死?”鄭守均越說越來氣,“不落髮就來辯經,拿本經書就敢指摘佛祖……”
“監院大才!”施護赫然起身,“禪宗極似落髮皈依的儒生!”
傳法院僧眾紛紛湧入,各抒己見,論斷雖然不盡相同,卻有一點成為共識:禪宗在某種程度上,就是釋門儒化。
是日傍晚,僧至劉宅投貼。
不出鄧守均所料,會面地點是尚在建設中的慈恩寺。
次日清晨,施護擺出全套儀仗出行。
開寶寺主持、監寺苦苦相勸:“請顯教大師三思,石家所奉慈恩寺為十方叢林所不容,莫讓信眾錯會我佛法旨。”
施護心意甚堅,早就備好回絕之詞:“眾生平等,有教無類,所以我佛化身千萬,普渡有心人。”
車隊緩緩穿越內外城,街道司灑水開道於前,僧人隨侍左右,另有役卒維持秩序,迎接他們的卻是中門緊閉。
劉緯、石保興僅在慈恩寺側門恭候,半點與有榮焉的樣子都不做,還奉上閉門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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