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日暖,秋意稍斂。
河水輕拍汴堤,漕船如梭。
石康孫第一次在劉緯面前佔了上風,又是一副浪蕩子模樣,“你這牙人真沒眼光,分不清誰才是正主。”
牙人見他衣著光鮮、領袖處均綴有銀線,木牌僵持在半空,不安道:“小人眼拙,郎君勿怪。”
劉緯伸手接過木牌,略略一瞅,便掏出告身遞了過去,“有勞牙郎。”
牙人本想驗戶貼,入眼的卻是份官告,連忙把手放在袍衫上擦了擦,這才雙手捧著官告拜讀,又畢恭畢敬的躬身奉回,與有榮焉道:“小人失禮,原來是新科進士親至,官人這是要在京城置宅?”
劉緯點頭抱拳:“無須多禮,還要請牙郎掌眼,宅子可有不妥?方才似乎是繞過來的?”
“官人明鑑,宅子一點問題都沒有。”牙人搖頭苦笑,“遇見官人是小人福氣,小人就實話實說,景龍門王家早就看上這宅子,小人願替官人另尋良地。”
“景龍門王家?”劉緯看了看石康孫。
“不懂就問,看我幹嘛?”石康孫笑道,“駙馬都尉府所在,如今是六宅使王世隆當家,不是一般的跋扈,空吃俸祿,成天窮嘚瑟。”
“那就算了,附近若有類似宅院,請牙郎領著我看看。”劉緯偃旗息鼓。
“有有有……請幾位官人隨我來。”牙郎邊走邊道,“不瞞官人說,也是座進士及第宅,文運昌隆……”
“進士及第?哪一位?”劉緯停下腳步,好奇心重又栓在那落寞的宅院上。
“是升州今南京)洪員外,雍熙二年乙酉科探花郎,本是我嘉善坊最讓人羨慕的一戶人家,可惜……”牙人遺憾滿滿。
“追贓、削籍、流放……宅子竟然保住了?”劉緯大吃一驚之際暗道有緣。
牙人嘴裡的探花郎就是王欽若制舉舞弊一案再審受害者、比部員外郎、直史館洪湛,宋太初亦因此案接替上一任御史中丞趙昌言。
“關鍵是無贓可追……挖了好幾天,後院裡的坑都還沒填上,具體的小人也不清楚,聽說是員外故舊出錢消災。”牙人遮遮掩掩道。
“是洪湛同年、翰林學士梁顥,也是雍熙二年乙酉科狀元,兩人走得很近。”石康孫說。
“可以進去看看?”劉緯問。
“可以是可以,鑰匙一直在小人身上,官人最好別摻和。看中這宅子的人很多,有兩次定貼都寫好了,王家一出面,便不了了之。”牙人忐忑不安道,“隔壁那座宅子也是王家剛買的,一千八百貫……跟搶有什麼區別?”
“洪宅多少錢?”劉緯又問。
“兩次定貼均是二千五百貫,王家只肯出一千八百貫,小人因為這事吃了不少苦頭,好在王家聲名在外,沒人再來看宅子。”牙人心有餘悸。
“沒事?”劉緯看了看石康孫。
“沒事!”矮上劉緯半頭的石貽孫插嘴道,“王世隆那廝從沒當自己姓王……”
“蘭珠姐帶嬌嬌去州橋逛逛,朝宗、貽孫看著點。”劉緯小臉一板,也有幾分威嚴。
戴朝宗也怕給戴國貞帶來麻煩,怏怏不樂的同石貽孫簇擁崔蘭珠登上馬車,石康孫又分出兩隨從跟著照應。
牙人看人臉色吃飯,眼力自然是有的,陪著小心請劉緯等人繞至正門進宅。
宋初,磚石多用於宮殿或是宗教建築。民間則以土木為主,夯土為臺,築木為構,搭木為梁,再以板材、青瓦或是茅草環環相扣,鋪就隆脊廣簷,從此不懼風雨。
這座南北向的兩進宅佈局較為緊湊,但不影響其良好的採光性,柱樑、門窗、頂簷等細節十分考究,桐油處光滑潤手、漆處不斑。
正房東西臥分別與改作書房的耳房相通,後面罩房有兩儲、五臥七間。
東廂已改作客房、客廳,西廂四臥另帶耳房,一、二進倒座房各五間,前院可停車馬,後院有榆樹兩棵、水缸四口、鞦韆一架。
內城中間區域的兩進宅並不常見,基本上都是一正房、兩廂房、一倒座房圍成一個“口”字,便是一戶康樂人家,甚至於……四房可能是四戶人家。
劉緯看得仔細,也很滿意。
小半個時辰過去,牙人無任何不耐,不厭其煩的解說。
石康孫沒能閒住,賣弄起朝堂趣聞,“聽說洪湛儀表堂堂,貌不輸潘安,當初省試落榜,先帝施恩復取方中,又喜其一表人才,賜一甲第三……哈哈,你將來不長歪……”
劉緯沒好氣道:“說話就說話吧,還笑的那麼淫蕩,怕別人不知道你重分桃之誼?”
“分桃?”石康孫指望林憲傑解惑。
“劉關張桃園三結義。”劉緯圓了話頭,衝那牙人笑道,“這宅子我要了,洪員外流儋州,洪夫人還在京城?”
“洪夫人攜子同往,洪家小娘子前年剛出嫁,洪員外動身之前請中人立了字據,由洪小娘子主宅事。”牙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