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緯畢恭畢敬道:“童子和妹妹均肖家父。”
趙恆緩緩道:“兄長的責任,童子盡善盡美。子民的責任,也當盡心盡力。”
“童子妄言,進士夫婦受辱一事,錯在下,而非上,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劉緯任由額頭汗珠入侵眼瞼,“胥吏往往十年、數十年如一日的原地踏步,做與不做、錯與不錯並無太大區別,倦怠實乃人之常情,為何不給其希望……”
“臣楊億有奏。”大殿東側一青壯官員原地作揖,上身朱衣,下身朱裳,頸戴白色方心曲領,內無禪衣,外無佩綬。
宋制,朝衣為紅,以玉劍、玉佩、錦綬、禪衣區分官階。
劉緯目不斜視已知來人是誰,大名鼎鼎的左司諫、知制誥楊億,正宗前神童。
“左司諫楊億上奏!”禮讚官察言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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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童子妄議祖制,絕不可取,此例一開,後患無窮。”楊億前踏一步出班,再向北揖。
“童子人言輕微,不敢妄議祖制。”劉緯仍然不動如山的垂首而立,言詞如劍,刺向蒼穹,“敢問楊司諫,幼年千里奔波,可是隻為做官?”
“臣請與童子對。”楊億面紅耳赤,又一次北揖。
趙恆略顯遲疑,以大欺小似乎不太合適。
“童子可願與楊司諫辯?”禮讚官知情知趣的問。
“願聽楊司諫教誨。”劉緯很是無奈,同為神童出身,何必相煎?
左司諫掌規諫諷諭,學識自然不缺,正七品雖不顯貴,但專諫天子,職事甚為清要,而且楊億兼知制誥,是天子筆桿子,這樣的人不會好相於。
“不敢當。”楊億急趨數步,與劉緯並肩,而後問,“童子所言給其希望是何典故?”
“十年如一日,不做不錯,做多錯多,誰願任事?主官四年一任,又做給誰看?浸淫地方、衙司,久之易為禍,欺上瞞下、隔絕內外、架空主官都不是什麼難事。給其希望的同時,還能將這些隱患一一化解。既然耐得住瑣碎繁雜,為何不能升入中書諸房任事?”劉緯問。
“童子當中書門下是什麼地方?什麼人都能進?由開封府跳至中書門下任事,不是加官進爵又是什麼?”楊億理直氣壯。
“素聞中書諸房胥吏精明幹練,歷任宰執皆任其事,但其行遣,只檢舊例,無舊例則不行。甚至有十任宰執半任胥吏一說,長此以往,與國何益?”劉緯一問接一問,“何不以其年資,加其績效,定其去留流轉?年增幅一成,連續五年,或者十年,便可左移。”
“童子想逼死他們?”楊億冷冷的問。
“逼死他們?楊司諫想岔了,能苦過十年寒窗?以五年、十年所事均值為考核他人標準,而非繁刑嚴誅,何愁吏不上進?在州、府、司、院之間移轉,何愁尾大不掉?”劉緯侃侃而談。
趙恆對劉緯的長篇大論上了心,流官制的缺點顯而易見。
主政一方時間太短,太多太多不能作為、不願作為、來不及作為,吏則趁機為所欲為。若吏在州、府、司、院之間流轉,哪怕是十年一移,也能讓地方吏治大為改觀。
“童子師從何人?”楊億沉吟片刻問。
“楊司諫是想問此法何來?”劉緯避重就輕,“地方形勢戶以此法約束僕役、佃戶,方才所言不過是一些皮毛,童子以為此法可驅吏,絕不可牧民。”
“何故?”趙恆再開金口。
“回陛下,親民官不親事,繳納徵收皆是胥吏為之,胥吏的選拔主要是承襲與地方保引,往往終身履任,十年如一日的層層加碼等同於官逼民反,晉末乞活軍便因此而來。”劉緯危言聳聽,隱有勸諫之意。
“吏不會生事?”趙恆又問。
“有吏上進,自然有吏生事。生事者為何生事?不外乎既得利益受損。這種既得利益大多非法,來源於另立名目、巧取豪奪,實屬陛下或黎庶,以上進者替生事者即可。”劉緯道。
“童子胥吏之論與宋太初有異曲同工之妙?”趙恆意味深長道。
“陛下聖明。”劉緯明顯一愣,再揖時腰桿軟了許多,“童子頑劣,受宋中丞教誨頗多。”
楊億恍然大悟,怪不得宋太初一回京便把幕屬盡數黜落,吏部流內銓因此灰頭土臉,原來根子在這。
“臣种放有奏。”一道略顯滄桑的聲音突如其來。
趙恆露出一絲難得笑意,老、中、幼三代祥瑞聚首,同解君憂,必為青史佳話。
“左司諫种放上奏。”禮讚官高唱。
“啟奏陛下,國朝童子科,十歲以下能通一經及《孝經》《論語》卷誦文十,通者予官,通七者予出身。”种放年過半百,長鬚及胸,很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無視朝儀,衝著劉緯善意一笑,“夷陵童子此前所言已在策、論之列,人材貴善養,不貴速成。再者,問策於十歲童子,百官如何自處?昔日趙括紙上談兵,方成就先秦霸業。前事之師,不可不戒。童子少年天成,他日必為陛下肱骨之臣。但方才言詞過於偏激,想來是雙親早逝,性缺敬畏,當入國子監,養幼稚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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