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自上出,惡自下起。”劉緯撫額輕嘆,“石家這樣的豪富勳貴怎麼聚財?石康孫本人可能並無大惡,但下面的那些家生子肯定滿手血腥。石家巧取豪奪只為求財,那些家生子卻會不擇手段,反正人命之類的重罪有石家在前面頂著,只要不是犯上作亂,朝廷不會太為難他們,叔父的大腿還不夠粗,現在抱不住。”
戴朝宗臉色蒼白,兀自嘴硬:“可這一路上……”
劉緯毫不留情的打斷:“這一路上他們總對你笑眯眯的,是不是?那是因為石康孫還沒達到目的,我要是不能讓他滿意,說不定你會失足落水!當那金葉子好拿?”
戴朝宗恍若大夢初醒,眼發直,唇發抖,臉發白。
但這些擔憂、驚恐只維持到晚飯時間,一大桌子人吃飯,就他一個站著,硬是閒不住,逮著猛揍他的兩個峒蠻少女稱“姐”,逗完劉嬌逗山茶,嗷嗷待哺的劉慈也沒放過,最後還拍著胸脯向楊信威保證,要帶楊正寬去東京享福。
多一個半大少年,像是多出一群鴨子,人氣十足。
這就是丁的誘惑,再怎麼早慧,也給不了人安全感。
劉緯只能寄希望於明後年的朝闕,天子親試並賜出身,才有安身立命的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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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能是明後年,再往後就是澶淵之盟,趙恆恐怕沒心思再搞什麼祥瑞。
是夜,戴朝宗心安理得的趴著睡去,一牆之隔的劉緯卻忙活大半夜,直到把石家的人際關係捋清,才有了應對石康孫的底氣。
翌日清晨,石康孫攜見面禮登門,一箱乾肉,四十條,等於四季束脩,另一箱則是絹帛若干,一副打算在夷陵長住的架勢。
劉緯暗自心驚,這樣一個衙內真要在夷陵住上一年半載,峽州知州、夷陵知縣肯定會煩不甚煩,隨時賜予小鞋。
石康孫擺出一副拜師架勢,卻沒拜師意思,也不說要什麼,茶湯換過三盞,還是打著毫無意義的哈哈。
劉緯經不起這樣虛耗,主動請石康孫探望戴朝宗,並大大方方的表示這是替叔父、叔母執行家法。
饒是石康孫早已習慣恣意妄為,在兩個孩子面前還是羞紅了臉,跟戴朝宗血淋淋的臀部不相上下。
緊接著,劉緯又帶石康孫參觀書房,也把在正廳待茶的林憲傑請了過去,扔下一句“兩位請便”,就自顧自的忙碌起來,鋪紙、磨墨、提筆一氣呵成,說不出的養眼愜意。
石康孫有點暈,是真暈。
不大的書房裡全是木箱,上面貼滿密密麻麻的標籤,還有兩摞一人高的紙堆,他隨手抽出一張,正反兩面都是略顯青澀、卻又自成一體的字跡,似是《孝經》某段。
林憲傑則拘謹許多,躡手躡腳的在書房轉了小半圈,後又默默站在劉緯身邊看了好一會,視線雖然居高臨下,忐忑的聲音卻像是從腳底升起,“在下說話,會不會打擾小郎君?”
劉緯筆下不停,笑著搖頭:“先生直說無妨,小妹經常在書房裡蹦蹦跳跳,若不是昨日朝宗兄過來,這會兒早鬧開了。”
林憲傑捲起袖筒,一邊輕輕磨墨,一邊讚歎:“小郎君年少聰慧,又如此勤奮,他日必為我大宋棟樑。”
劉緯還是搖頭:“先生言重,一成天分,九成耕耘,沒有冬藏、春播、夏種,何來秋收?”
林憲傑不以為然卻又無言以對,岔開話題:“字型是小郎君新創?”
劉緯笑道:“拾人牙慧,稍作圓融而已。倉頡先師造字在前,誰有顏面言創?”
林憲傑咂舌不已,八歲模樣,九十歲腔調,滴水不漏,拿捏得恰到好處,就算不是神童,也是人精,陪著笑臉再問:“小郎君字型中正平和,隱隱自成一派,將來以何名目白於世人?”
劉緯微微一頓,執筆看向北方,一臉嚮往的輕嘆:“我大宋君臣方正,請為國體是否太自不量力?”
林憲傑目瞪口呆,雙手沾滿墨汁,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會是這麼一個答案。
“什麼?國體?”石康孫也從眩暈中清新過來,即便是粗通文墨的他,也能感受到“國體”二字的分量。
“兩位見笑。”劉緯羞澀萬分的點點頭,先遞給林憲傑一條毛巾淨手,又自條案下取出一本線裝書遞給石康孫,一派天真無邪的道,“書日日讀,字日日練,總會有厭倦的時候,這是我調節身心的遊戲之作,請郎君賞臉一觀。”
石康孫有些不知所措的接過線裝書,眼前的那雙小手過於柔弱、那張小臉異常稚嫩、那雙眸子燦若星辰,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慚愧。
他再也受不了筆墨紙硯的味道,更受不了劉緯那清澈的視線,逃也似的竄出書房,坐在廊下的條凳上翻開線裝書,無聲朗讀:“皇宋英烈傳之楊令公……”
身在書房的林憲傑不再發問,怕因此失去上進心,依舊慢吞吞的替劉緯磨墨,硯臺將滿時便無聲翻看書籍、字帖,書房只剩沙沙聲,伴著歲月悄悄流逝。
“哥哥……哥哥……該練五禽戲了。”
劉嬌銀鈴般的笑聲由遠及近,止步於廊下,奶聲奶氣的問:“官人怎麼哭了?是哥哥欺負你嗎?”
石康孫無語向天。
為自家處境,也為武臣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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