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這個給法,葬禮辦下來五十貫都打不住。
“養育之恩,怎麼報都不為過,只求家母能體面走完最後一程。”劉緯扶棺淚流,一夜之間長大成人。
“緯哥兒懂事了。”李姓耆長眼角有些溼潤,緊繃的神經略有放鬆,沉吟片刻又道,“先領著嬌嬌好好睡一覺,不想分開有不想分開的法子,我再跑一趟縣衙,怎麼著也要等天亮再說。”
劉緯又是深深一揖,婉拒李姓耆長陪顧好意,鐵了心獨自守靈。
李姓耆長同鄰里商量片刻,覺得遠遠護著也是一樣,給兄妹倆一個盡孝機會,日後也能有個念想。
李姓耆長遂請鄉鄰見證,清點好財物,領著眾人退去,留下兩青壯守在另外一家的籬笆前。
劉緯把呵欠連天的劉嬌送上床,待其熟睡之後,跪在孫氏棺前無聲淚流,默默盤算未來。
兩世記憶混合,並無半點模糊,有血有肉有親人,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
他思緒很亂,想了很多,焦點還是當下,如何活著才是重中之重。
劉家雖是一等戶,卻架不住人丁單薄,除去衣食無憂之外,同四五等戶沒什麼區別。
就拿劉緯來說,平日裡,父主外,母主內,放牛、餵豬等等全是他的分內事,卻與文房四寶無緣,辨認自己的名字都很勉強。
若非突然有了後世記憶,兄妹倆很可能無聲無息的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經劉遷一年多折騰,劉家仍有七十餘畝上好水田,另外留了三畝旱地充作祖墳,還有母牛一頭、租賃官牛一頭、雞犬豬若干,的的確確是上三戶。
這些是劉緯日後安身立命的根本,亦是套在脖子上的一根枷鎖,除非出仕為官,變成施政者,方能免去被平均之禍。
終宋一朝,不立田制,不抑兼併,土地交易盛行,主要來源是:逃田、戶絕田、荒田、籍沒田、營田、官莊、屯田、淤田、訴訟田、廢寺田。
這些田地,普通百姓基本沾不上邊,只有絕戶田例外,先佃戶、再鄰里。
對於七山一水二分田的夷陵來說,是不可多得的機遇。
或許,今夜就有人祈禱,劉家兄妹再遭不幸。
劉緯擦去臉上淚水,驅使稚嫩身軀忙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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拽了幾捆稻草給母牛加餐,雜糧一把把的撒進食槽,還從廚房取出鹽罐,不要錢似的摻在裡面。
一公一母兩條大黃狗,也吃了個肚滾肥圓。
諸事落定,已有雞鳴,一線曙光隱現天際。
劉緯搖醒劉嬌,藉著點點星光爬上牛背,開始一段不知終點的旅程。
水牛沉穩的步伐踏碎夜色,時光泛起一絲漣漪,無聲無息的有了些改變。
肩負照看之責的青壯依偎在籬笆邊打盹,些許雞鳴犬吠,為夢境添上幾分安詳。
劉緯看著黃狗撒歡遠去,暗暗發狠:有兩世記憶,錢財只是身外之物,自由自在的活著,萬事皆有可能。父親都沒把田地放在眼裡,送出去又何妨?與其懷璧其罪,不如先求個立命之本,捐出去安置巴蜀流民吧……
劉緯緊緊抱著懷裡的劉嬌,喃喃自語:“一定要健健康康長大!”
劉嬌迷迷糊糊的抬頭回應:“朵朵……娘……”
劉緯又一次淚流滿面:“爹和娘在前面等我們,嬌嬌……好乖的。”
黃狗聞聲折返,夾著尾巴在母牛兩側沉聲嗚咽。
一家五口像是驚濤駭浪中的小舟,奮起雙槳,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