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露在林中站了一夜,聽著模模糊糊的論道聲,感到露水濕衣又被太陽蒸幹。既然他不習慣,她保持距離便是,只是這次是真的保持,她不想再探聽任何有關天帝的訊息。
鄺露有些累了。
她想離開上清天,在自己仙居好好睡一覺。但她面上未曾表露,好像永遠都會保留那副默默注視的樣子。
從方向推測潤玉的來處,鄺露心覺有些奇怪:“陛下從元君處來?”
昨日潤玉丟擲一句“你在上清天修了什麼”後,潤玉單方面不歡,兩人離散。她還以為要好一陣才能見潤玉。自從捅破那層紙,有很多情緒她已無法再向陪伴時那般忍受。
不能得,那便舍罷。
鄺露心裡這般想,眉眼不禁洩出一點哀色。
她在上清天待久了,語句裡有了些清冷寡淡的起調,影響得潤玉心跳也又遲又緩。
“你怎麼了。”潤玉問,“你在傷心?”
你怎麼了。潤玉還沒這般關心過她,他的關懷出於公事,落於公事。鄺露道:“怎麼說呢。”
不說傷心,也不說沒有傷心,試探著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希冀丟擲餌,希望他能接著問下去。
“是道法難聽懂麼。”他看向那片雲。
上清天的道法待有緣人參悟,不到時機,聽到的不過是催人睡夢的低沉嗡音。
他有點高興。
“不若我陪你參悟。”
“不了。”鄺露搖頭。
潤玉這才看明白,她似乎馬上要倒地。像個被風雨吹打累了的稻草人,雖然站得筆直,但好像下一刻支撐她的無形支架就要離她而去。
“究竟怎麼了,你得告訴我。”
潤玉逼視,拉她轉身,力道溫和不失強硬:“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告訴我,我才知道。”
怕她不說,潤玉補充:“這是天帝的命令。”
“陛下……”
鄺露勉力支撐,她抿了抿唇,壓下隱隱的不甘心。
“我在。”
鄺露一愣,潤玉強調:“說。”
這種命令的口吻未曾聽聞,鄺露看過去,他眼神溫和,並沒有透過她落到幽眇的所在,眼底映著她的倒影。
好陌生,專注而和煦,烘暖了鄺露眼角。執念聚而紛散,稍散又攏聚。
“陛下在想什麼。我經常猜陛下的意思,卻猜不透。”
他不說,便她來說罷。鄺露已經習慣心悅潤玉。
“我不希望和錦覓仙子比,不希望,也不願意。陛下倘若一心要錦覓仙子的熱鬧,鄺露自認做不到。”
她可以為了潤玉一退再退,一直在角落作陪,但絕不想把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她終究想要一點不一樣。
潤玉沉吟:“鄺露,有些事已然發生,你先於錦覓遇見我,我先心悅錦覓,這是事實,改變不了。我得知真相,甚覺訝異。潤玉從前可能無意識將你與錦覓比過,但那一刻沒有。鄺露,不止我深受從前影響,你也一樣。”
他們都需要揮別過去。
“或許這話不負責任,我想要個新的開始。過去其實錦覓和旭鳳的故事,我們暫放下它,看現在和將來。我和你,可能換個開始。”
能還是不能,交給你決定。
——交給她?
鄺露久久無言,她想,他變狡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