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敬瀾隨她走了幾步,看她步履輕盈,面容綺麗,唇紅齒白的,心裡果真冒出了狐疑。
張氏把米敬瀾扶進內房後,便親自倒了杯釅釅的茶來遞給他,米敬瀾正覺口渴,一口氣便喝得精光,張氏見狀,遂嬌嗔道:“老爺,這可是最頂尖的雨前毛尖,茶水可是清晨池子裡荷葉上的露珠收集的,這些日子以來,妾身每日一大清早起來採集,這麼些天也才採集了一翁,全都喝進老爺嘴裡了。老爺倒好,牛飲下肚,解了渴,卻把妾身的一片心意給白白糟蹋了。”說著背過背子去。
按著以往,米敬瀾肯定會好生哄她一番,然後再與她詩請畫意,作感激欣慰狀,但米敬瀾存有別樣心思,今日張氏在鏡子前還練無數回的含嗔帶怨、欲怒還羞的美態卻沒能打動了他了,反而上下盯著她。
張氏等了半天都沒等下期望中的待遇,不由大為納悶,轉過眸子,與米敬瀾的眸光對上,推了他,故作氣惱,“老爺這麼看妾身做甚?人家臉上又沒長什麼。”故作害羞地捂了面後,她又期期艾艾地問了起來,“老爺,老太太可否讓妾身做點兒差事?”米敬瀾沒有回答,而是盯了她白裡透紅的臉,悠然道:“老太太說持家可不是件輕鬆活兒,你這麼病弱副身子,受得了麼?”
張氏嗔怪地睨他一眼,嬌聲道:“老太太果真關懷妾身,可憐我以前不懂事,居然還誤以為她老人家厭惡我老爺,妾身經過這些日子養病,身子早就大好了。可以幫老太太太太分擔一二了。”
米敬瀾目光炯炯,“身子果真大好了?”
“哎呀,老爺,妾身真的好了呀,難道老爺還不知道?妾身日日服侍於您,老爺可是最清楚不過了。”
“既然身子爽利了,為何不去向太太請安?”
米敬瀾天外飛來一句話,驀地把毫無準備的張氏給打蒙了,她呆呆地望著米敬瀾,這才發現,他的面孔一直是板著的,從進門到現在,一直都是。可嘆自己一直沉浸在即將當家作主的嘉悅中沒有發覺。
饒是張氏如何能說善辯,米敬瀾這突如其來的發問,仍是讓她驚慌了下,半天找不到語言來解圍,米敬瀾把她的驚惶神色看在眼裡,心下冷了半截,說:“如今太太病著了,你一不去請安,二不過去服侍,當真是仗著我的寵愛不把任何人放眼裡了。”
米敬瀾從未在張氏面前如此嚴厲說過話,直把張氏嚇得心頭突突地跳,但她畢竟不是尋常人,經過剛才那一番沉靜,已能組織語言了,只見她未語淚先流,偷偷拿了帕子拭了淚,聲音悽切,“老爺這是在責罵妾身,不知輕重,恃寵而驕了?”
米敬瀾冷冷哼了一聲:“難道我還冤枉你不成?如善對太太說過的話,闔府上下的可聽著呢。”
張氏暗自魔牙,這才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但她面上卻楚楚可憐地道:“老爺,妾身身子確實已大好,但之所以沒去向太太請安,也是因為太太病著了。闔府上下誰人不知太太對妾身惱恨異常,妾身怕過去侍候太太,不但沒能把太太侍候好,反而還會害得太太見著我動了怒誘發病情,這可是妾身的罪過了。是以,妾身這才斗膽,頂著一身的穢語沒去太太那。”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然後偷偷望了米敬瀾,委屈地哭道:“老爺就是因為這個惱恨妾身了?妾身冤枉呀,老爺,自從妾身委身老爺至今,一直本本份份做人,安份守已,從不生事,可嘆妾身卻是個命苦的,太太惱恨我厭惡我也就罷了,怎麼老爺也存了這個心思?老爺,妾身委身與你,伏低做小,受盡委屈也不怕,只為著老爺對妾身一片真心,怎麼,怎麼如今卻卻如此待我”說著捂著帕子嗚咽起來,哭得好不悲切。
張氏使出她百拭百靈的無比哭功,料想米敬瀾肯定會受她打動,但沒料到,她哭了半天,卻沒見動靜,不由愣住了。
米敬瀾把她的動作看進眼裡,心頭是真的涼透了。老太太果真料事如神,這張氏,說話,行事,做派,確確實實與先前的周氏一般無二。
先前周氏在父親面前也是這般委屈求全,楚楚可憐。
張氏見米敬瀾冰涼的眼神,這才真的慌了,她原以為只要她稍微哭幾聲,再怨自己命苦便能打動他,但他即不說話,也不行動,只是冷冷地盯著自己,卻是實實大大地把她弄蒙了。哭也不是,狡辯也不是。只怔怔站在那,帶著淚珠兒的臉望著米敬瀾,眼珠子虛弱地閃動著。
米敬瀾起身,緩緩道:“你一直口口聲聲說委身於我,這倒是奇了。我來問你,你一個李家來的陪嫁丫頭,難道還有別的高貴身份不成?”
張氏口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瞪著米敬瀾,彷彿不認識般,“老,老爺”這不是她所認識的米敬瀾,肯定是被鬼附身了。不然哪會如此與她說話。
米敬瀾冷冷一笑,怫然道:“當初太太懷了大哥兒,你時常藉著送吃送茶水的進出我書房,我原以為你是心甘情願與我做小,怎麼到了現在,就成了委身做小了?敢問張氏,你這委身二字,可有依據,可有道理?”
張姨娘直被米敬瀾問得幾乎站不住腳,只能肝膽相俱裂地盯著米敬瀾越發冷然的面孔,心頭慘呼,怎會這樣,怎會這樣?那個印像中對自己總是有求必應,會哄自己,會討好自己的男人哪去了?怎麼今天變得如此陌生,讓她如此害怕?
“老爺,老爺,妾身知錯了,妾身一時說錯話了,請老爺責罰。”張姨娘知道,現在她是討不了好了,只能快速認錯,識時務為俊傑,現在先服了軟,日後再把今天的損失給掰回來。
於是,張姨娘跪在地上,抱著米敬瀾的大腿,哭得真真切切,“老爺,妾身一時豬油蒙了心,胡亂說錯了話,請老爺責罰。但老爺打我罵我,甚至家法侍候妾身都不敢說一個字。但求老爺看在知廉和如善的份上,饒了妾身這一次吧妾身不應該存了妄念,更不該存了貪心,得到了老爺還不滿足,還妄想著得到老爺的全部”聲音越說越小,直至低下去,無法聽聞。
米敬瀾心頭略略一動,聽了她最後一句話,想著先前與她的山盟海誓,與往日的情份,又軟了下心來。
米敬瀾又想到了他的結髮妻子大李氏,那個溫柔似水的女子,曾經是那麼的美好,那麼的溫柔,一直對自己一心一意,可自己卻辜負了她,寵幸了她的貼身丫頭,雖說她沒有怪罪自己分毫,但之後卻對自己冷淡下來,也很少再讓他進得她的房間。他當時只念著張氏對他的柔情蜜意及溫言軟語,卻漸漸把她拋之腦後,直至幾年後,她生下知義,身子虛弱不堪時卻還拉著他的手說,讓他好生照顧張氏,她與張氏姐妹情深,雖因為他的緣故生份,但仍是放心不下她。本來以張氏的才情相貌,抬為正室都是綽綽有餘的,耐何米家門弟漸高,而張氏卻又有了那樣的境遇,只能委身與他做小。不過為著張氏日後能在米府立足,肯請他聘了二妹小李氏作填房,二妹與張氏姐妹情深,相信能和睦相處的。
妻子想法是好的,可惜她卻沒能料中小李氏的脾氣,才情樣樣都不若其姐,與張氏也不若想像中的友好,一進入府來便與張氏火眼對鬥雞。小李氏的粗暴,越發讓他想念大李氏的好,進而對張氏越發憐惜了,覺得張氏與大李氏一樣,都是溫柔的,可心的,善解人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