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代表著南顧下一任君王的態度,但終究不是現下的君王。您若親信於我,則陛下忌憚;若寵愛他人,則慕家忌憚,皆於南顧無益。”
“想來殿下也清楚,殿下愛誰不重要,太子妃是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態度,殿下的態度,世家的態度,不是麼?”
顧朝歌沉默片刻,忽又笑了。他悠悠走到桌旁,那上頭擺著兩杯合巹酒,他拿了一杯,一飲而盡。見慕萬水沒有上前的意思,他將另一杯也拿了,仰頭喝下。
“你看得倒多。”顧朝歌嗤嗤笑了,手一伸,將她半挽的外袍拉起,合上,扣好釦子:“天色已晚,去睡吧。”
言罷,他轉身,背對床榻,手裡提了桌上酒壺,對口而入。
慕萬水本有些緊張,此刻一怔,“殿下有心儀的人?”
顧朝歌:“沒有。但你也不願我碰你,不是麼?”
他立於桌前,月色如銀,滲入窗內,罩在桌面。燭火點點,綽綽搖曳。他睜著一雙眼,透過窗間一隙,就這樣無意義地看著外邊。
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看不見。
“那——”慕萬水道,“多謝殿下。”
顧朝歌聽出她的欲言又止,“怎麼,你不信?”
慕萬水到底小,也不知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將門出身膽氣足,又見他好說話,打趣道:“不是,只是我以往常看戲文,總能看見些多情皇子,不愛江山偏愛美人。”
顧朝歌哈哈笑了:“到底是戲文,不可信。”
“哦?”慕萬水好奇,“那你呢?若你選,是選江山,還是選美人?”
顧朝歌看她,喝完最後一口酒。
“若我能選——”
“我兩個都不要。”
燈忽的滅了,紅紗搖曳。哭聲,笑聲,尖叫聲;香氣,酒氣,血腥氣。一重一重的黑影,一道一道的白綾。
在這疊疊紛亂間,依稀一人躺在榻上,一人立在榻前。
“朝歌,朝歌你恨我麼?”
沒有人回答。
黑影伸長了手,不知要伸向哪裡。
“朕不信,朕不信——朝歌,別恨朕,別恨朕——”
四面輪轉著,一個又一個黑影,張大嘴,尖聲笑著。分不清幻夢與真實。
“朝歌,朕的朝歌,朕把江山給你。咳咳——把長生不老藥也給你——”
“朕把一切都給你。”
“朝歌,你怎麼不笑啊。”
“朝歌,你好久沒對朕笑了。”
“朝歌,朕有些想你母妃了,有些——想松兒了。”
“朝歌,朝歌——”
風聲起,哀樂悽悽,響徹朝堂。
新帝登基。
捷報一條條傳來——慕千山出征西北,出奇兵,定三郡,斬敵首。
封賞、恩賜。
加之慕氏為後,一時間,慕府風頭無二。
顧朝歌站在城牆上,看慕千山凱旋。
與他少小相識,一同長大的慕千山,騎著高頭大馬,意氣風發,獵獵軍旗迎風招展。軍隊齊整,一步步動若一人。
他說塞北好,有牛羊、有獵鷹、有廣袤的天與地;他說西北也好,有大漠,有花海,有綿延不絕的霞雲;他說——他說——他懊惱還沒找到心愛的姑娘,繫上紅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