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無痕感覺自己成了猴子消遣娛樂的玩伴,持續被戲耍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傷害,但這同時也更堅定了他要抓住梅時雪的決心,為此他還特地想了很多卑鄙手段。比如趁晚上梅時雪睡覺的時候下手,或者用它喜歡吃的食物引誘,但這老猿猴顯然比歲數大的老人還要有城府,總能戳穿霍無痕的詭計,並反過來愚弄他一番。
身體行動方面不及猿猴,就連頭腦也不如,霍無痕心灰意冷,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不足,並且積極展開各種體能鍛煉,短時間內不再理會梅時雪的一切行動。可如此一來,那猴子卻主動前來找他,好像戲弄霍無痕已經成為其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望著前方躍動的白色背影,霍無痕在喘息中停住腳步。體能已經消耗到了極限,他仰面躺倒在林中茂盛的植物中,望著面前遮蔽一切的濃霧,面上滑落不甘心的淚水。
這樣下去要到何時才能離開霧林?
為什麼要把我困在這個該死的地方!
可惡,幹脆就這麼一死了之吧。
諸如此類的想法開始在他腦海中湧現,在自暴自棄的情緒中,他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不清,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
霧氣帶來的濕度彷彿會傳染一般,連天上的雲朵也跟著悲傷起來,流下冰冷的淚水。霧林的雨不同於其他地方,一旦開始便不會輕易停止,連續的降雨會降低環境的溫度,使貫穿山林的溪流河水上漲,同時泥土也會格外潮濕,動植物都會受到其影響。
霍無痕在陰冷的空氣中蘇醒過來,面上的淚痕已被沖刷殆盡,面色蒼白盯視著從天而降的雨滴,感覺頭腦和心靈都被冷卻下來,整個世界都前所未有的安靜。
呱呱呱,呱呱呱,青蛙的叫聲從很近的地方傳來。霍無痕坐起身四處張望,最終在一株虎皮劍蘭的葉片下發現了它。這是一隻渾身生滿青黃色花紋的鐘角蛙,寬大的嘴巴幾乎佔據身體的一半,正發出嬰兒啼哭般兇頑的叫聲。
霍無痕擦掉腦門上沾滿的水珠,捋了捋早已濕透的頭發,重新站起身來茫然四顧,發現自己又一次迷失在樹林深處。梅時雪的身影早已不見,他知道這老猿猴不喜歡雨水,此刻應該已經找地方避雨去了,才不會搭理自己。
“哼!沒有那臭猴子,我一樣可以找到回小屋的路。”霍無痕在雨中抱怨一句,折下一段還算結實的樹枝當做手杖前行。
見不到梅時雪的身影,便覺得這霧林無限廣闊,孤寂感就像無處不在的空氣包圍著霍無痕。對於自然而言,人類只不過是其中可有可無的微小存在,如果沒有人類一切都會按照規律迴圈,可有了人類又能改變些什麼呢?充其量不過是對人類自身有所改變而已。
嫩綠的枝葉層層遮蔽,灰白的濃霧密若絲網,再加上那不斷欺淩的雨滴,霍無痕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對,沒有任何人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越是這種時候,他便越是想念父親和兄弟,腦海中彷彿又聽到他們從前叮嚀的那些話語。悲痛的心情佔據神經每一處角落,讓他鼻頭一酸險些又流出淚來。
行過一段被雨水徹底滲透的坡路,遠遠便能看到一處寬闊的凹地,在那凹地上整齊排列著幾十個白色的人形石雕,在朦朦朧朧的雨霧中,就好似真的有一群人站在那裡。
霍無痕躲在茂密的樹叢裡遠遠觀望了一陣,確認那些都是不會動的石雕後才放心走近。
被密林環繞的凹地並無通路,四面都是泥沙和石塊形成的土壁,高度大約在三米左右。霍無痕扶著濕滑的泥土躍入其中,他發現在凹地邊沿還特意被挖了一條環形的坑道,大約有人手臂寬,表面用青石板鋪墊,雨水透過上面的土壁流入其中,順著坑道流向別處,因此沒有將整個凹地淹沒。
近處觀看石雕的全貌,發現都是身披甲冑的戰士形象。石雕面部遭受風雨侵蝕的很嚴重,只能看出大體的表情輪廓。有的石雕面露猙獰,儼然一副捨生忘死沖鋒陷陣的形象;有的石雕面露喜色,似乎是為流血戰鬥終得勝利而歡慶;有的石雕面露悲傷,也許是為犧牲的戰友感到惋惜;有的石雕面露憂愁,不知是思念故鄉的親人還是遠方的戀人。
霍無痕清點了一遍,石雕一共有十排,每排十個,共一百個。這樣的規模出現在霧林這種無人造訪的密林實在稀奇,他圍繞方形石陣轉了一圈,並未發現其他特別之處。此時雨勢變得更大,滴落在石雕身上發出噼啪的聲響,雨水從額頭滑落到他的眼角,寒冷和饑餓頓時席捲了一切。
霍無痕蜷縮身體倚靠在一尊石雕下面,打落在身體上的雨水讓他倍感煎熬。墜落在腳邊又彈跳起來的水珠飛濺在他面頰上,雨水的氣息撲面而來,其中包含著植物和泥土的濕腥氣味。他不經意間抬起頭來,卻發現在凹地土壁外的樹木之間,有一隻渾身雪白頭上生角的梅花鹿正望著自己。
意識又一次陷入模糊之中,彷彿是抵受不住睏倦般合上了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