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行事狠辣,為人精明,周身自帶貴氣,可偏偏朝他展示出來的是那麼一個浪蕩不羈的模樣。一舉一動,都似能輕易挑起他的怒氣,讓他覺得危險,但又總給他一種——“莫非他當真對自己很是深情”的錯覺。
這樣的人,讓他看不透,又恍惚避不開!還真是麻煩啊!
“你這表情……”曾寒碧看著面前這眉頭深鎖,頗為苦惱的人,不由的出聲,想替他解一二煩憂,“莫非那小王爺又做了什麼出格之舉?”
被這聲音喚回了神志,梅疏影想了想,道:“也不算吧!”
“但……”他欲言又止,手在額頭上摩擦了好幾下,才接著道,“那小王爺竟真的知曉我身上還有傷未好盡。可我這傷,整個軍營裡真正清楚知道的人,不過你一個。雖然……罷了,你悄悄查查便是。”
曾寒碧忙應了:“好,閑筠,你可是懷疑軍中有元國的探子?”
“也不一定,畢竟我身上發生的事情……”說到此處,他自嘲的笑笑,“很多時候,我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真的有神這回事。不然如何解釋我每一次危難關頭,那個‘無形的人’都會及時出現,助我走出困境,事後卻又尋不到任何蹤跡呢?”
十五歲那年,緊要關頭,為他擋劍而亡的死士;十六那年,眼傷之時,照料他的啞人。是這些年來,他唯二接觸到的真實的人,可都是追查無蹤!
“閑筠,你也不要多想了,那個神秘的人,也許時機到了,他自己便會現身吧!”曾寒碧無力的安撫道。
她自小伴著閑筠長大,他的事,她差不多都曉得。那個“無形的人”不止是閑筠的執念,幾乎也快成了她的執念。
梅家能出動的人,這些年全都被派出去探查過,可終究都是無所獲,便是偶爾查出蛛絲馬跡,也會就此斷絕所有線索。大概,那個人真的只是想默默的守護閑筠吧!
“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誰?又為何這般幫我而已!”低嘆聲回響在屋內,梅疏影雙手作掌,將垂下的一張臉捂得嚴嚴實實,“這樣的恩,我受不住!”
曾寒碧朝他湊近了些,輕輕的攬住了他,小嘴張張合合,才有些艱難的出聲:“過幾年疏桐再大些,可以撐起梅家,我便為你配一副假死藥,到時候……”
到時候怎樣,她卻是說不下去了。十一年前,那一場大戰後,年僅八歲的梅閑筠就不得不做了梅家的繼承人;或者,再往前推一推,遠在閑筠出生的那一刻,當時的靖西侯那一念之差,就已決定了閑筠這些年的命運。
他好不容易走過了那些困苦,有了如今的地位。
若是假死,梅閑筠盛名在外,那一張臉早為越國眾人所熟識,他又該怎麼走近那個人?若是不假死,他擔著梅家靖西侯的名頭,同那人也只能止於那一丈之距。
臉上一涼,她忙胡亂的去擦。
梅疏影抬頭,打袖中扯出帕子,拉住她慌亂的手,細細的替她擦去那濕痕。
他淡淡張口:“多大的人了,還把妝哭花了!”
嘴上這般說,可心頭終是泛起了澀意,她緣何落淚,他心知肚明,她未言之語,他皆瞭然。
但那又如何?便是有朝一日,他可以卸下責任,吃一顆假死藥,讓梅閑筠死去,也不過是離那人更遠了些罷了!
他們的身份是尊貴的外衣,又何嘗不是沉重的枷鎖?
曾寒碧一動不動,她盯著梅疏影,心底那句憋了很久的話洶湧而出:“閑筠,若當初做了疏遙的是你,你同陛下定可有一場盛大的婚……”
嘴被重重的捂上,那最後一個字被生生堵住。
梅疏影搖了搖頭,他聲音堅定:“沒有如果,陛下會成為盛世明君,疏遙會嫁給全心全意愛她的人。而梅閑筠只會是替陛下守衛山河的靖西侯,是疏遙最親近的孿生兄長。”
“你……”一顆心酸脹酸脹,曾寒碧用了全力推開梅疏影,臉氣的發紅,可數落的話到了嘴邊,她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不是“只會是”,而是“只能是”。
她伴著他長大,如何不明白,出生的那一刻命運初見端倪,十一年前田越大戰,梅家可堪重任的子弟盡喪,他的命運便已寫定。
“寒碧,你可後悔為了那所謂的責任而‘嫁’給我?”梅疏影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他負手而立,目光直直落在西側懸著的大越疆域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