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其琛拿起酒樽仰頭一口飲盡,屠蘇辛辣,甫一下肚立馬便火燒火燎的翻湧起來,總算是蓋過了那一陣又一陣沒完沒了的心疼。
“師伯?”江其琛嗤笑道:“我沒記錯的話,你早就被逐出師門了。”
“其實我同陸鳴挺像的。”玄風答非所問道:“當年我對師尊,比之陸鳴對你,有過之而無不及。我練功走火入魔,邪氣入體。陸鳴為邪祟所咬,也是邪氣入體。我被師尊廢武功,斷筋脈,驅逐至北域,陸鳴亦是如此。所以,我幫他重塑筋脈,教他陰煞邪功,我想看看若是被你瞧見這樣的陸鳴,還能不能舔著臉說愛他。唔……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師祖心慈手軟留你一命,不是想見你這般興風作浪的。”江其琛沉聲道:“你與鳴兒一點都不像,鳴兒哪怕身在黑暗,但心向光明。而你,由裡到外,一團漆黑。”
“嗯。”玄風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他比我幸運,有你拉他一把。但我……師尊未給我一個答案便走了,我怎麼也要問上一句。”
江其琛沉聲道:“你知道,這世上根本沒有起死回生之說。”
“不試試,如何知道沒有呢?”玄風莞爾:“說吧,江家的請命符在哪裡。”
江其琛面色不變,請命符在陸鳴那裡,只要自己不說,陸鳴不說,那玄風便不會找到。他還要幾個時辰才可恢複功力,在那之前,必須要想辦法拖延時間。
“不如你先說說,我師尊在哪裡?”
玄風聞言眉梢一挑:“哦?”
江其琛端起酒樽淺啄一口:“師尊從來都沒有回來過,自五年前在英雄臺被沙桑帶走,後來的師尊便都是你假扮的。”
玄風臉上忽而綻出一抹欣喜,贊嘆道:“玄禦總說你聰穎,如今看來卻是如此。五年了,便是玄禦那大弟子花無道,也從未懷疑過我,你鮮少迴天眼宗,又是如何看出的?”
“其實我早該有所懷疑的,不過那時鳴兒邪氣入體,我急於求解,一時疏忽了。後來鳴兒被你帶走,我一心撲在尋找他的下落上,也沒有細想。”江其琛道:“不過現在看到你,我突然就明白了。當年師尊親口將往事告知於我,並囑咐我,若他日無道師兄若是起疑,便由我告知於他。可後來,我去師尊房裡,只見無道師兄在同你喝酒,你不知我與師尊有約在先,將一切告訴了師兄,這是其一。”
“師尊酷愛伏伽茶,可那日,你桌前的茶水一口未動,這是其二。其三,鳴兒的身世和他身上的無量法印,只有我、師公段清深、劍仙呂客和怪俠刀鳳吟四人知曉。但當年在裴家祖壇卻被沙桑一語道破,我思來想去,只怕是你利用無道師兄確認了鳴兒的身份,再前往裴家祖壇給予致命一擊。當時,我分明告知鳴兒不要下山,但還是有人假冒我的字跡把他騙走,能在天眼宗做這些動作的,除了玄禦真人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說的不錯。”玄風坦然道:“我與玄禦相識多年,身形相仿,想要假扮他並非難事。但想要確認陸鳴的身份,著實費了我一番心思。說起來,他身上的無量法印還是我打進去的。”
“不如從頭說說吧,霍家的請命符為何會在鳴兒身上。”
玄風笑道:“你真有把握我會告訴你?”
江其琛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漠然道:“你編排了十幾年的好戲,若不對人炫耀一番,如何能滿足你的操控欲呢?”
“唔……說的對。”玄風豁然的勾了勾嘴角,神情悠然,過了半晌,他回憶般沉吟道:“那時……陸鳴還沒有出生。”
“不對,”玄風低低的笑了一下,看向江其琛:“應該是霍柏舟還沒有出生。當時我剛開始重練陰煞邪功,每月的反噬叫我苦不堪言。霍家人天生體質特殊,身負麒麟之血,剛好可以助我緩解反噬之苦。於是,我便裝作玄禦的模樣,去找霍流之。”
“我對他說,我為歹人所傷,需要他幫我打通筋脈,霍流之不疑有他,我便藉著這個機會紓解身上的反噬。後來,我偶然發現陰煞邪功竟和霍家人的麒麟血相輔相成,不僅可以緩解反噬,還可以撥正為邪功所阻的血氣。於是,我便假意授功,教霍流之修習陰煞邪功。你猜怎麼著?這功法,在旁人身上練是邪功,可在霍流之身上,竟然剛正的不行。”
這些從未為他人知曉的陳年舊事,伴著玄風溫和的嗓音,如清風般一點點的吹散了蒙在上面厚厚的塵埃。
江其琛心裡一片愕然。
“他的功法,既非邪功,也非大乘,卻更接近大乘。心法融入血脈,便是由此,霍柏舟一出生,便帶著無量法印。這也是他雖然為邪祟所咬,卻還有一線生機的緣由。我本想著等霍流之功成,借他的功法替我徹底清除反噬,不料被裴天嘯打了個岔子,叫他殺了霍流之全家。無奈,我只得寄希望於他的兒子。我本想將他帶走,可你又橫插一槓,偏偏當時我邪功練至第五層破關之時,極為兇險。我只好將霍家的請命符封印在他身上,以消日後容易找到他。”
“你將他保護的很好,直到五年前,才叫沙桑發現他。陰煞邪功與無量法印有共鳴,沙桑幾乎是在見到陸鳴的第一眼就察覺到了。他幾次三番想要將陸鳴帶走,都被你攔住。不過我當時並不著急,雖然懷疑,但我還要確認他究竟是不是霍柏舟。剛好,陸鳴在江油鎮受了傷,我便叫花無道帶他去伏伽山上的雪梨山泉療傷。雪梨山泉實為聖泉,不僅可以治癒刀傷劍傷,而且還能讓一切封印無所遁形。結果……”
江其琛接道:“結果,無道師兄便看見了鳴兒身上的請命符。你確定了鳴兒的身份,所以騙他下山,叫沙桑當眾戳穿他的身世,讓他對我起疑,逼得他當場邪氣發作,如此,他在中原武林便無法立足,你們便可以順理成章的把他帶走。”
“不錯,計劃剛開始的確是這樣。不過,我還是低估了他對你的感情,他並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大開殺戒。而你,為了救他竟然狠心廢了他的武功,斷了他的筋脈。”
玄風輕笑著搖了搖頭,也不知是不認同還是無奈:“只是,你這番所為,倒也算是意外之喜。陸鳴對你心灰意冷,自願同我離開。就是替他重塑筋脈著實費了我一番心力,不僅如此,他無法再修內功,即便練了陰煞邪功也無法替我清除反噬。不過霍家人的確是修煉陰煞邪功的好苗子,我用了幾十年才練成的功法,陸鳴只花了三年。”
江其琛:“所以,你又重新打起了請命符的主意。”
“不該這麼說,”玄風道:“請命符始終在我的計劃之內,只是一開始我是想用大乘功法複活師尊,現下不過又多了一處作用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玄禦真人從很早開始就是玄風假扮的,其實前文有伏筆,估計大家沒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