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鳴接過了吟霜,臉上笑意更濃,像是尋回了一件失而複得的寶貝:“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禮物,可惜我不通音律,吹不出冰封千裡。”
江其琛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覺的握緊了些,可面上卻仍舊無甚表情:“既是武器,能殺敵便可。”
“說的也是。”陸鳴把吟霜插進腰間,這才想起來問自己的事:“對了其琛,為什麼我身上少了一半的內力?”
他那一句“其琛”叫的無比自然,似乎是已經喊了多年,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可就是這一聲,讓江其琛蹙起了眉,先前還只是清冷的臉,頓時陰沉起來。
他眸中毫不掩飾的凝起一抹厭色,直直的望進陸鳴含星的眼睛裡,冷聲道:“你可知自己的身份?莫不是我將你寵的無法無天了?我的名字,也是你喊的麼?”
瞬間,僅僅是在一瞬間,陸鳴嘴邊的笑容硬生生僵在那裡,勾成一個不上不下卻極度尷尬的弧度:“你……怎麼了……”
“是我怎麼了,還是你怎麼了?”江其琛的聲音冷的像一把冰刀,生生將陸鳴顫的一個激靈:“先前你邪氣入體,我怕引得你情緒波動導致邪毒發作,才默許了幾次。怎麼,你就真的搞不清自己在什麼位置了麼?我把你當兒子養,你還敢對我有非分之想?”
陸鳴眼中的星辰黯淡了下去,只零星有幾點光亮,不死心的閃爍著。然後,他開口,聲音有些顫抖:“非分之想?”
“不然呢?你不會以為我喜歡你吧?同一個男人說喜歡,不覺得自己很惡心麼?”
寒意從四面八方而來,頃刻間便席捲陸鳴全身,他腳底一軟,忍不住後退一步。
陸鳴不可置信的看著江其琛,他前幾日分明還同自己言笑晏晏。那晚……他分明還吻了自己……
“可是那晚……你還……”
“那晚……”江其琛毫不留情的將陸鳴未說完的話打斷:“那晚,不過是一時興起。”
“一時……興起……”陸鳴兀自呢喃著重複這幾個字,眼裡忽明忽暗閃爍的微光終於被鋪天蓋地的絕望所熄滅。
是了,一時興起。
江其琛雖然親吻過他,但卻從未開口對他說過一句喜歡,所有的這一切,都不過是陸鳴自己的臆想罷了。他以為那人親了自己,就是喜歡自己。陸鳴如何能知曉,那一吻的背後,不過是他的一時興起。
江其琛是謫仙一般的人,如何會喜歡他的。他仗著自己邪氣入體,便不管不顧的不要臉起來,整日纏在江其琛身邊,一定是叫他生出了許多煩膩之情。
陸鳴之前生出的那些旖念,被江其琛這四個字,瞬間撕得粉碎。
他從不曾得到過什麼,就在前幾日,陸鳴以為自己抓住了,他還不止一次的感激上蒼,謝謝老天爺願意垂憐他一片真心。他以為那經年生根在心頭的種子,終於要開花結果了。卻原來,不過是一場自欺欺人的夢罷了。
大夢之境過後,他夜夜噩夢纏身,卻從未覺得有半分難以忍受。現在,他做了一場美夢,可夢醒了,現實遠比想象中還要誅心。
江其琛猶自在陸鳴耳邊不依不饒的說:“師公為替你除去邪氣,去了你半成內力,如此,你倒也不必再待在我身邊了。我身邊,不需要無用之人。等回去之後,你便交出金發帶,自己去找景止謀個閑職吧。”
就在前些日子,身上僅有三成內力的陸鳴還在英雄臺上大殺四方。他雖去了一半的內力,在武林中仍然難有敵手,江其琛不可能不知道。他會說這種話,分明就是不想再看見自己,分明就是想將他攆得遠遠的。
陸鳴心神巨震,整個人三魂丟了七魄一般,臉色慘白。他難堪的轉過身,不知該如何再面對江其琛,胸間傳來一陣鈍痛,他難耐的捂住胸口,艱難的吸了一口氣,可剛吸了一半,胸間疼痛突然尖銳起來,肩背頓時就矮了下去,一隻手撐住膝蓋才勉勉強強的保持著站立。
他心中只一個信念,便是不能再倒下,尤其是不能在江其琛面前倒下。
若他此時回頭,就能看見江其琛滿目擋不住的痛苦,還有那伸出去一半堪堪停住的手。可惜,他沒有。
陸鳴站在原地緩了片刻,再開口聲音嘶啞的宛若三月的風沙:“先前種種……是陸鳴不自量力。
言語間沖撞了爺的地方,還請您……就當作是我瘋魔了罷。往後……陸鳴自當恪守主僕之道。您不必……不必為難。”
說完,陸鳴一步一步,漸行漸遠。
他腳步虛浮,身形瘦削,卻始終將脊背挺的筆直。
陸鳴渾渾噩噩的回到梵院,門口碰見了等待已久的段清深。
段清深一看陸鳴這失了魂的樣子,便料到發生了何事,他面上不動聲色,將手中的藥碗遞給陸鳴,語重心長道:“鳴兒,有些事不必過於執著,人要活在當下,心要往前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