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頓,一雙黑眼眸定定地注視著李斂,別人也不清楚他究竟是醉了還是沒醉。
他低聲緩緩道:「怎麼了?朕的大將軍是想要臨陣脫逃,留下朕一人孤軍奮戰嗎?按照大周軍規,臨陣脫逃者……」
「斬!」這一個字從牙齒裡擠出來,顯得特別的殺氣凜然。
李斂沒有被這小小意思嚇到,從容的道:「孫子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今我大周有皇上坐鎮京城,運籌帷幄,朝中良臣良將多不勝數,自可克敵於千裡之外。」因此,有他沒他也沒分別了。
皇上擺擺手,強忍怒氣,「此事休要再提!靜涯是朕的股肱之臣,軍國大事都要倚重你,朕是萬萬離不得你的。」
「皇上,臣告病辭官之心已定,請皇上恩準!」
聽得此話,皇上把酒杯一推,俯視著李斂。
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叩在桌上,神色晦暗難明。
一開口,聲音就已經低沉了三分,「你真的不知道為何朕要把你那四道辭呈的摺子,一直留中不發嗎?」不就是不準你辭官的意思呢!
李斂心知卻挺直脖子的道:「恕臣愚笨,臣不知。」
這下子可把皇上氣炸了。
「啪!」皇上使勁地拍了一下桌子,厲聲道:「你不知?你李靜涯會不知道?就算你不知道,難道馮延年也會不知道嗎?」一句比一句語氣重。
這還不夠,皇上咬牙切齒的道:「朕給了你多少次機會了?給了你多大的體面了?你卻偏生不屑一顧,把朕的好意視作無物……」
「在你李靜涯的眼中,朕是不是很無能、很愚蠢,一定要倚靠你,還一定會相信你那些虛假的謊言!?」
這簡直就是誅心之言!
「臣絕無此大不敬的想法!請皇上明鑒!」李斂臉色一變,不敢再安坐原位,忙不疊的跪倒在殿中央。
皇上對此充耳不聞,酒意上頭的他只管一鼓作氣的道:「好啊!你三番四次要辭官,可不就是眼瞧著朕沒有你就不行了嗎!朕準了!你趕快滾出京城!朕就不相信沒有你的扶助,難道朕就不能自立了嗎!?」
「皇上息怒!」跟皇帝,還是一個醉酒故意鬧事的皇帝共處一室,李斂實在是沒有經驗,經歷過無數風浪的他一時間也是嚇懵了。
「當年你李靜涯膽大包天,一個人帶著親衛把公孫府給砸了,把公孫續和溫盛吉兩人打殘打廢了!太子問責於你,是朕!是朕出面話有點混亂起來了。
醉酒狀態中的皇上只覺委屈,開始一件一件的翻舊帳起來了。
「那年你坑殺一萬五千多名匈奴降俘,你以為文官只是雷聲大雨點小,只是嚇嚇你而已嗎?文武殊途,就算賀齊等人力撐你,父皇願意保你,但那些文官清流士子會屈服嗎!?他們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太和門外,好流芳百世、名垂青史!是朕!是朕私下替你逐一擺平那些孔孟腐儒的!」
「你在南邊把四萬多倭寇的屍體築成京觀,那年北邊大旱,人人都說是因為你殘忍暴虐之舉,致使有傷天和,生靈塗炭,該把你下獄斬首以平上蒼憤怒!是朕!是朕下達罪己詔,把一切罪責都攬在朕的身上!」
「旁人彈劾你私通內侍、結黨營私、擁兵自重、圖謀不軌!是朕!是朕把所有摺子都壓了下來!」
「更有人在朕耳邊說你養寇自重,跟匈奴人眉來眼去……」
「還有人說百姓只知你李靜涯,而不知朝庭,不知有朕……」
「要不是朕!你早就被斬頭、流放邊關不知多少次了!!!」皇上怒意未消的咆哮道。
皇上說的這些事裡,李斂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盡管皇上話裡有點誇大的成份,但如果皇上所言有那四五成是真話,那麼李斂這些年來能活得那麼滋潤,可就不止是太上皇和馮子芝的功勞了。
「朕為你做了那麼多事,你現在翅膀硬了!就要離棄朕!背叛朕了嗎!?」皇上罵著不解氣,起身繞著桌子轉了幾圈後,拍案大喊,直把桌上的酒杯都拍跌了。
皇上這罪名扣得可大!
李斂忙不疊道:「臣與皇上相識一十九載,追隨皇上一十七年,絕無半點背棄皇上之心!」這個罪名就是李斂也背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