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一雙有力的臂膀把他擁入懷裡。尹凡抱起水裡撈出來一樣的格雷塞進另一輛車，脫掉他的披風扔在路邊，拿準備好的毛毯把少年層層裹起來，又在他頭上搭了塊毛巾，才發動汽車回家。
格雷嘴唇發青，顫抖著說不出話。這輛車還是要手動開的。尹凡盯著路，時不時從反光鏡裡撇一眼他。
“現在這裡還不太安全。”尹凡柔聲勸慰，“你再忍耐一下好麼？”
格雷目光呆滯，不知在看什麼。尹凡帶著他又換了幾輛車，終於忍不住摸摸他冰冷的臉頰：“你可以哭出來的，不用忍著。”
但一直到兩個多小時車程外，尹凡在城裡的家中，格雷都沒有哭。他就像在薩奇的床上一樣僵直地坐著，宛如一個玩偶。
尹凡翻出一套自己穿有點緊的運動服和沒拆封的內褲，讓他進門就直接去洗澡。
格雷在兜頭澆下的熱水中才漸漸蘇醒過來，用不少浴液洗掉渾身上下的泥土，搓得面板發紅才罷休。他擦淨身體，看著鏡子裡穿著尹凡的衣服、頭發短得有點陌生的自己，終於感覺這是真的了，他真的離開了。
“你……還好麼？”尹凡聽他很久都沒有動靜，敲了敲門。
格雷定定地看著尹凡，身上的疲憊、疼痛、酸軟，好像忽然間被一條巨大的毯子悶在了下面，讓他感覺不太分明。那條毯子是灰色的，很沉重，壓得他透不過氣來。過了好一會兒格雷才終於意識到，那不是獲救的安心，而是一種鋪天蓋地的悲傷。
格雷把臉埋在尹凡肩頭，嚎啕大哭起來。
尹凡泡了兩杯加蜂蜜的熱茶，招呼勉強平靜了一些的格雷坐到吧臺邊的高腳椅上。他仔細回想了一下之前的過程，感覺應該沒有什麼破綻。即使伯爵追查起來，開始的監視攝像裡應該也只有格雷一個人獨力逃脫的畫面，之後他幸運地搭上了一輛因為系統故障而開了鎖的車，被隨便扔到了一個沒有監控的地方，上了輛無法追蹤的老款手動檔，七拐八繞之後就地消失了。
而且如果伯爵打算報警找人，他大概要解釋一下為什麼要把養子拘禁在家裡虐待。如果他決定私下找關系調查，又肯定會委託自己。無論怎樣，只要小心一點，格雷應該是暫時安全了。
尹凡對自己的行動頗為滿意，終於把視線移回對面的人身上。纖細修長的少年穿著他的衣服顯得有些鬆垮，露出大片鎖骨。褲子也過於肥大，勉強掛在胯骨上，時不時要拉扯一下。
幸好自己對男人不感興趣，否則這孩子真是剛出虎口又入狼窩。尹凡琢磨著，卻還是移開了視線。他忽然注意到格雷光著的雙腳。
“還順利麼？有沒有受傷？”他終於想起來，“你好像沒穿鞋？”
“穿了，陷在泥裡掉了。”
“給我看看。”尹凡拿了醫療箱，蹲在地上搬起格雷的腳掌檢視。腳清洗得很幹淨，在燈光中白皙得彷彿在發亮。雖然腳底磨得青一塊紫一塊，腳背上還被劃了不少道子，但好歹沒有破口。他幫格雷處理面板上的瘀痕，最後停在了踝骨邊的一圈痕跡，“這兒，疼麼？”
格雷撫摸著那裡，搖搖頭。他被鎖了那麼久，鐐銬好像長到身上了一樣。現在突然消失不見反而不習慣起來，心裡空落落的。
“咳，喝完就去刷牙睡覺吧，你今天辛苦了。”尹凡收起東西，帶他去客房，“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格雷點點頭。他忽然掂起腳緊緊抱了下自己的恩人，在他耳邊道了聲謝謝，才消失在客房門後。
尹凡站在走廊裡，望著緊閉的房門愣了好一會兒。
薩奇篇·完）
第二卷 尹凡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