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連雙歲,五更分二天
於是盛半夏就只好在山林裡閑逛賞月,不知桐林現在如何了,年節也收不到一封家書,洛雲宗又是如此偏僻,郵差幾乎不來光顧,不過現在想想,在洛雲宗的年夜飯,雖然無聲卻猶勝有聲,也還算是有一份慰藉罷。
盛半夏遠遠地聽見了簫聲,悠揚的回響纏繞在盛半夏的心尖,是她從未聽過的曲子,引得她想要尋聲而去,卻又怕驚擾了這份靜謐。
盛半夏轉念便猜到了會是誰的簫聲,因為只有顧笑簫的腰間常年佩著玉簫。
盛半夏看見,在林間,顧笑簫隻身玉立吹奏著玉簫,唇角勾起盛半夏從來沒見過的笑意。
顧笑簫似乎察覺到了來自盛半夏的注視,尾音落下,圓潤收回,她偏頭看來,笑著的嘴角和從眼裡落下來的晶瑩讓盛半夏突然覺得有些後悔,後悔在今晚聽見了這段曲,並且從中似乎看見了顧笑簫一直隱藏著的一些秘密。
“師姐,你回來了?”盛半夏有點不知所措,“我······只是循聲而來,並非有意為之。”
“無妨,我的故事,大概洛雲宗只有你一人沒聽過了,今日趁著月色說說也無妨,全當做是我們二人一同守歲罷。”
“那是我小時候的故事了······”
吳朝有將軍,姓顧名豐,字曉君。顧曉君終生戎馬,麾下軍隊軍紀嚴明,戰力絕倫,隨著永貞帝南征北伐,在他壯年時,北征蠻夷,凱旋而歸,歸朝那天,他還未褪去鎧甲,便跪在朝堂之上,不求任何金銀珠寶,只想求皇帝賜婚一道。
賜的是誰家的婚呢?
是一個小門小戶趙家,顧曉君要娶的是趙家的小女兒趙藍。他們二人是青梅竹馬,在顧曉君小時候,顧家也是一個小門小戶,父輩以種田為生,趙家則是世代製作樂器的手藝人。
顧曉君自小便愛慕著趙藍,可是在他十五歲時,被強制徵軍,入了軍隊。自此便是十年不見。十年後的今天,顧曉君終於功成名就,顧家也強大到足以為趙藍遮風擋雨,十年之前的一往情深,十年之後終於醞釀出了正果。
顧曉君若是不向朝堂提親,那麼這次回來多半便要被永貞帝賜一位皇族的公主為妻,於是他索性直接不要任何賞賜,只求那日思夜想的人兒。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念顧豐將軍十年徵戰,軍功累累,現賜趙氏女趙藍為妻另擇吉日完婚······”
趙藍這十年裡,一直在等顧曉君回來,她告訴自己的父親,自己就要等那個人回來,自己非他不嫁,終於在第十年,她等來了朝廷的一紙詔書。
他肯為了她,放棄十年邊塞軍旅,殺敵收複失地應得的數不盡的金銀珠寶,不為名利只為一人。
她肯為了他,空守十年櫟陽的風霜雨雪,四季輪回,任憑青春逝去,哪怕遙遙無期。
趙藍和顧曉君成婚之後,很快就有了一個女兒。女兒生下來卻也奇怪,不哭不鬧,卻也不見笑容,可能是骨子裡遺傳了父親常年徵戰沙場,久見殺伐鮮血的緣故。
趙夫人想不出法子來,愁得夜不成眠,便趁著月色,站在院子裡吹她早已逝世的母親留給她的玉簫,誰料出生不足百天的嬰孩,竟然自己從搖籃裡爬了出來,聽著簫聲,咯咯樂了起來。
吳朝有規矩,男嬰百日起名,女嬰一歲起名,但是顧將軍和趙夫人想了想,當即便決定給這個女孩子起名叫顧笑簫。
“可是啊,這種平靜的,美好的生活沒多久就被打碎了。”
顧笑簫藉著月色輕輕地擦拭著玉簫,聲音裡是難掩的悲切。
功高蓋主,禍必降之。
顧曉君便是如此。那次顧曉君出征嶺北,不出意外地又一次大獲全勝,收複了先皇時期失去的一部分失地。
誰料朝中不知是哪位昏臣,挑著顧曉君呈報的軍令冊裡,糧餉的一丁點紕漏,便向永貞帝進言,顧曉君是勾結了嶺北的蠻夷,拿糧餉去換取自己的軍功,更是在可以收付失地時,依靠出賣失地換取自己的利益!
高高在上只知迂腐辯論,從不曾踏足戰場的文臣們,怎麼會懂得戰場上的取捨?嶺北的失地多為沼澤,若是強行攻佔,顧將軍麾下三萬精兵,功成而返者十不存三!
本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永貞帝卻恰恰對顧曉君心存忌憚,他的兵權太重了。可惜永貞帝還是不夠瞭解顧豐這個人。若是想反,隨時隨地,只需他的一聲令下,櫟陽就會被他的軍隊層層圍起。
可顧豐呢?他給所有士兵的教誨,是當我命令你們去謀反的時候,不要猶豫,殺了我。
“所以,最後······”盛半夏忍不住插言去問。
“只有我和趙晴,僥幸躲過一劫,其他人······”
“顧將軍府上下幾百號人,包括家僕全部都······那一天,顧府的血,漫到了街心。”
顧笑簫抬起頭,一雙杏目望著遠處的天空,似乎是沒有焦點,又似乎是在望著月亮。
盛半夏怔怔地聽著顧笑簫的故事,突然覺得她的這種冷漠的外表是情有可原。
如果顧家沒有覆滅,現在的顧笑簫,或許還是個爛漫的少女,縱然只識刀劍,也不會眼中充滿陰霾。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份的!大家愉快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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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要調整一下大綱,所以需要請假一天,鞠一個直角躬~
☆、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