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湘玉沉默了,頭一回開始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
雖然他沒受過幾次教育,見得世面也少,但分得清局勢,看得見是非黑白。
如果不降,只能打,打不下來,就耗,可誰又耗得贏民心所向呢?
這蠻荒世界,再怎麼掙紮,怎麼堅持,到最後只能無盡妥協,最後孤獨終老。
裴湘玉塌下肩膀,像是難以承受這些重量,他沉默了。
“穿衣服吧,一會兒開飯了。”他看這樣挫敗,江無言把手上整理好的衣服扔給他,看他黯淡下去的眼睛,有些於心不忍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說,現在我還在這裡,吃飯要緊。”
“你...”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裴湘玉抬頭急切的問江無言,“我還有你,我還有你!你願不願意陪著我,一直陪著我?”
江無言沒回答這個問題,他看著裴湘玉說,“先吃飯。”
晚飯時的氣氛異常安靜,託江家的福,所有人都知道了明天解放軍上山的訊息,所以盡管晚餐刻意豐盛,兄弟姊妹到了個齊全,卻沒人主動動筷子。
在這片寂靜的不正常的空間中,裴湘玉清了清嗓子,率先說,“我知道大家在擔心什麼,好歹把飯吃了,吃了飯,咱們再說其他。”
桌上有肉有菜,裴湘玉夾起一片肥碩的醃肉放在左側位一個精瘦的男子碗裡,“小猴子,你總是不長個,多吃肉,多吃肉就長了。”
他夾萵筍到一位壯實男子碗裡,“劉可,你就老愛吃肉,老愛吃肉不行,要多吃點青菜,郝大夫上次專門跟我批評過你。”
夾燒鴨腿到另一位弟兄碗裡,“木頭也是,做菜做一隻這麼小的鴨,老抱怨不夠分,沒吃上一口就被別人搶走了,糯米,之後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跟你搶菜吃,你也是個大人了,別...別連小孩兒都搶不過...”
同生共死的弟兄那麼多,他一個一個夾,全都夾了一個遍,走過的地方總能留下小聲的啜泣。
“哭什麼!”終於有人受不了開始啕嚎大哭,被裴湘玉兇悍的吼回去,大哥的威嚴仍在,可這裡已無人可以聽話。
裴湘玉的眼眶也紅了,他說,“眾兄弟,我老裴十九歲上山,與大家朝夕相處五年,一起喝酒吃肉,這輩子最快活的時間就在這裡了,但有些時候到了,我們也不得不接受。我很感謝你們,謝謝你們的信任,謝謝你們對我的關心。”
有人叫,“大哥。”
裴湘玉應下來,走到桌前,閉了閉眼說,“大家吃了這頓散夥飯,分一分倉庫裡值錢的玩意兒,之後...便各自下山吧。”
他坐下第一個動筷子,跟江無言說,“吃肉,吃吧。”
可座下無人隨他動筷,盡數立在原地,無一人要走。
“大哥,”小猴子說,“我們大不了跟他們鬥個魚死網破,我不走!”
他得到了全數附和,吵鬧聲不絕於耳,裴湘玉一板筷子又起身,“不要鬧了!”
有人反駁他,“沒鬧,我們不能走。”
裴湘玉沒說什麼,突然離開位置,在離桌幾米的地方,面對弟兄,直挺挺的跪下去。
有人上前阻止,被江無言隔開,裴湘玉說,“算大哥求你們,”他的頭低下去,“求你們走吧。”
他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走吧!”
沒有人動。
又是三個。
有人於心不忍的別過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