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大夫是在李翕離開半個月後去的。
這半個月裡,因有西門吹雪日日為他施針鎮痛,他的精神倒是始終不錯。
陰沉了一冬的天終於放晴那日,他更是醒得格外早,還主動表示要去閣外坐會兒曬曬太陽。
有那麼一瞬間,原芙月差點以為有奇跡出現,但下一刻她就清醒了過來。
她知道,這同奇跡沒什麼關系,不過是徹底油盡燈枯之前的迴光返照罷了。
不過最終她和西門吹雪還是遵循了他的願望,扶著他出了房門,讓他曬到了太陽。
他倚在軟椅上,目光很遠。
就這麼望了片刻後,他忽然抬手指了指堂前那棵梅樹道:“我記得你們從前最喜歡在那比試。”
“每回阿月過來,總要拉著阿雪比上大半日,喊你們吃飯都不願意停。”
原芙月抿了抿唇,說那是因為阿雪哥哥實在是太厲害啦。
西門吹雪沒有發表什麼意見,但目光也同他們一樣投向了那棵樹。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他父親嘆了一口氣。
這口氣很長很長,像是足足嘆過了他們父子在太原定居後的所有歲月。
嘆完之後,西門大夫又低聲道:“我真捨不得你們。”
“可捨不得也沒有用,我真的要走啦。”
說後半句的時候他尾音輕快,彷彿自己談論的根本不是離別。
於是西門吹雪和原芙月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知道他們一定會為他傷心,可生老病死皆不可控,所以他還是希望這傷心不要持續得太久。
原芙月自己未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否則這半個月來,她也不會每天都掛著笑容去看他。
然而現在真的到了這一刻,她發現她依然很難接受。
她咬著唇不開口,聲音是忍住了,但眼淚卻還是砸了下來。
看著她這樣無聲地哭泣,倚在一旁的西門大夫也不好受。
他勉力抬起手,按上了她的腦袋,同時另一手又拉住了自己的兒子。
僅是這樣簡單的兩個動作,就讓他用完了幾乎全身的力氣,所以再張口的時候,他的聲音較剛才弱了數倍。
他沒有勸原芙月別哭了,也沒有叮囑西門吹雪什麼話,他只闔了闔眼,說今天的太陽很舒服。
說完這一句,他就平靜地閉上了眼。
察覺到自己腦袋上的手驟然落了下去,原芙月再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
她想西門叔叔一定說錯了,今天的太陽明明一點都不舒服,甚至冷過風雪漫天的時候。
大約是因為在這一刻已經徹徹底底地宣洩過,後面真正陪同西門吹雪一道操辦喪事時,原芙月反而很平靜。
西門大夫生前雖是晉地有名的神醫,但真正與其有來往的人其實不多,所以他的喪事自然也辦得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