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卻是沉默了一會兒才問:“大爺今日怎麼對我的事情有興趣了?”
陳景書搖頭:“沒,就是問問,咱們好歹主僕一場,何況從小就是你伴在我身邊,我心裡也當你是姐姐,因此才有這一問。”
菖蒲道:“大爺既問,我就說說,左右這也沒什麼不可說的。”
陳景書眼巴巴的看著她。
菖蒲道:“我原和黃梔他們不同,他們家裡有老子娘,我卻是從小給人拐了賣過來的,早沒什麼親人,我五歲進府裡來,吃穿長大都在這裡,因此叫我出去,我也沒個家,可我還是想出去,我這般的身份,若想往高了去,不過是給人做個姨娘,我是不過那樣的日子的,留在府裡,也是配個小廝管事一類,到底還是下人。”
說到這裡看陳景書一眼又道:“我這話倒不是說哥兒待我不好的意思,哥兒向來待我們和善,太太更是最講道理的,咱們家也沒烏七八糟的事情,可我的心總不在這裡,我記得我小時候也是認得幾個字的,想來家裡不算很差。”
這個陳景書倒是知道,據說菖蒲進府的時候就認識上百個字,寫也能寫幾十個,否則府裡自有家生子在,哪能讓她十來歲就出了頭,做陳景書房裡的大丫鬟?就因她認識字,和旁的賣進來的就不一樣。
菖蒲道:“這些年得主子們的愛護,我也攢了些悌己,只想著過兩年給自己贖身,也堂堂正正挺直了腰桿子做人,哪怕不得如今穿金戴銀半個小姐似的富貴,但到底不覺得自己差人什麼了,只是我一個女子,外頭又沒有老子娘,縱然出去了又怎樣呢?不過自己想想罷了。”
陳景書聽到這裡倒是對菖蒲生出幾分佩服來。
菖蒲打小照顧他,又是一等大丫鬟,平日裡吃穿用的,雖不比主子,但也似半個小姐了,她以後或是配家裡的管事小廝,或是去做人姨娘,總歸保得住這點富貴,何況也有依靠,但菖蒲心裡卻還想著自己出去。
天真,但卻足夠讓人敬佩,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年代。
陳景書道:“姐姐的悌己錢盡管攢下來,若什麼時候想走了,就跟我說一聲,我去跟母親求情,不要姐姐贖身的錢。”
菖蒲抿唇一笑:“那就多謝大爺了。”
她倒是沒想那麼多,左右她現在出去也沒有門路,一個年輕女子孤身一人,莫說其他,就算安全都難保證呢。
只是今日說了這話,菖蒲心裡卻像是鬆了口氣似的,總算把憋在心裡許多年的想法找個人傾吐了。
等菖蒲出去了,陳景書卻拿著望遠鏡再次嘆了口氣。
他不太明白這個時代女孩子的心思,可現在看來……菖蒲的心思完全不能作為參考嘛!
最後只好破罐子破摔。
“就、就再等等嘛。”
黛玉的孝期還得到明年春天呢。
只是存了這樣的心思,再看那望遠鏡就特別不同了。
結果等陳景書過完了生日,菖蒲捧著個八音盒來找他:“松煙方才在門外回話,大爺上回說要的八音盒那幾個洋人已經找到了,大爺瞧瞧東西對不對?”
陳景書接過來看看,卻見是一個金屬外殼的圓筒狀東西,拿在手裡沉甸甸的頗有分量,外面是精細繁複的花紋做裝飾,側面延伸出一個手柄,想必是用來上發條的。
陳景書開啟最上面的蓋子,就露出一方小小的平臺,上面做了精細的花草樹木等物,還上了色彩,另有幾只金色的小鳥站在一汪水池邊,水池是以剔透的水銀鏡子做的,擰上發條,清脆悠揚的音樂聲響起,那幾只小鳥也跟著或是搖頭擺尾,或是拍打翅膀,或是低頭啄食,各有姿態,栩栩如生。
菖蒲在一旁驚喜道:“好精巧的東西!”
說完見陳景書半晌不語,不由疑惑道:“大爺怎麼不說話?不是說這是尋來給林姑娘的麼?”
陳景書:“……”
雖然確實是給黛玉的,但……
但自從那天想通了,他這東西就不好意思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