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走到門口的黛玉卻忽的回過頭來,陳景書以為她又要拿自己打趣幾句,哪知道黛玉的目光與他一觸而逝,迅速道:“我的生日是二月十二,下回可別忘了。”
說完匆匆走了。
只是那一眼的目光裡,似含著幾分期待。
陳景書只略等了一會兒林如海就回來了,視線卻在陳景書手上的望遠鏡上停留了一下。
只那一眼,陳景書就莫名覺得原本拿在手裡已經被體溫焐熱的望遠鏡忽而變得燙手起來,自己也有些坐立不安。
林如海只是一笑,也不提,反而道:“你方才猶猶豫豫的事情,現在可以說了?”
提起這個,陳景書的不自在瞬間消失,他想了想,把自己關於周家的想法說了,道:“父親要我自己想想,可我還是覺得之前的做法並沒有錯,我自己也不想再報複什麼了。”
林如海點頭:“做人凡事留一線,也是妥當的,只是什麼時候該留,什麼時候不該留,留了之後又該如何應對,需得你自己斟酌。”
說著這話,心中卻道,這會兒就知道剋制有度,可真不像個十來歲的孩子。
只是見陳景書眼中尚且還有些迷茫,林如海便放緩語氣道:“便如官場上做官,政見不合的多了去了,難道個個都要致對方於死地不成?若非黨爭激烈的,斷不至於此,常見的是排擠對方出去,換上自己的人,至於被排擠出權力中心的人或是降職,或是外調,這多數是不會再窮追猛打了,除非真的有生死之仇,但也必定要防備著有朝一日,若對方複起又如何,還是幹脆動些手段,叫他一輩子不得回去?”
林如海走到陳景書的身邊,拍拍他的肩膀道:“這是官場的學問,也是為人處世的學問,你現在就能想到這些雖好,卻也叫人擔心,你父親要你自己好好思考也是對的,你想做最正確的選擇,最萬無一失的選擇,須知這世上從沒有這樣的道理,人都不能預知後事,哪怕知道,也不一定能有最好的選擇可以做,無論你選什麼,總會有得有失,無論你做什麼,總會有人站在他們自己的角度,用他們自己的認知來對你評頭論足,你只需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行了。”
說到這裡,林如海笑了起來:“景哥兒你還小,還年輕,這就是你最大的本錢,因為你能犯錯,可人就是這樣,犯了錯才懂事,當年我初入官場,哪怕有老師的提攜指點,也少不了撞牆的時候,我那麼一大把年紀,做錯了事情,如今不也很好?你還年輕,何必如此顧慮呢?”
有句話林如海沒有說,只因陳景書的出身實在太好,他就算犯錯,也自有陳孝宗和陳孝祖為他兜著,決計不會鬧出什麼無可挽回的大事來,如此何以不能放手去做呢?
年輕人當有銳氣,慷慨而行,至於說瞻前顧後,斟酌考慮,事事求著妥當,這是他們這個年紀的人才想的事情了。
對一個年輕人要求他做事‘萬分妥當’,叫人挑不出錯來,本身就是錯的。
陳景書卻像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好在陳景書卻不算真的愚笨,聽了林如海的一番話,他雖不至於能像林如海一般老辣凝練,卻也自有一番道理。
是啊,他想那麼多幹什麼呢?
既然連改換世道的目標都敢定下,如何就在一個周家身上瞻前顧後了?
他這次若是做錯了,以後再改就是,誰天生就是萬全的人了?
想到這裡,陳景書不由躬身對林如海一拜:“多謝林大人指點。”
林如海也受他這一禮,隨即道:“既有這一番話,想必你還有事,我就不留你了,且回去吧。”
陳景書自然告辭。
只是離開林府的時候,心裡卻輕鬆了不少。
待回去吳氏見了他自然要問幾句,陳景書簡單的回了話,又把黛玉送的望遠鏡拿出來給吳氏看。
吳氏不由道:“這可是個稀罕物兒,人家既然送你,也該有回禮才是。”
尋常小東西倒也罷了,望遠鏡可不是隨手能得的。
陳景書卻道:“母親快別提這事,要是我剛收了她的東西就巴巴的再給她什麼回禮,還要照例尋個對的上價值的,那她才要生氣。”
說罷笑道:“這事母親不必操心,只管交給我就是。”
吳氏點點頭:“也罷,本就是你們小孩子交朋友,我插手反而不好。”
心裡卻想,也就自家這個不開竅的傻兒子覺得這算朋友之交了,若是他真能有心,她也好與陳孝宗提了這事,等黛玉出孝期就去把親事定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