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夢與趙禎見禮畢,後面一個身穿紫袍的老年官員迫不及待的拱手笑道:“吳先生,你這來了京城也不通知老夫,莫非是怕老夫把你吃了不成?”
吳夢一看是老熟人孫冕,面色一囧,不好意思的笑道:“孫副使在三司公務繁忙,在下這不是怕打擾你麼?”
孫冕拉過一名鬚髮皆白、一臉方正的老者介紹道:“來來來,老夫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兵部郎中、龍圖閣待講學士孫奭,也是資善堂的教授。”
吳夢一聽便知道這位可是修改過《孟子註疏》的儒學高手,抱拳行禮道:“原來是孫學士,久仰久仰。”
孫奭向來不苟言笑,對著吳夢迴禮道:“老夫早已聽過吳先生的大名,今日特意上門討教。”
孫冕又介紹了另外兩位,一個是太子詹事、樞密副使張士遜,另外一個是滿臉儒雅,官拜翰林學士的晏殊。
吳夢仔細的打量了晏殊幾眼,這是他來到大宋後見到的第一位後世家喻戶曉的名人。
張士遜有些孤傲,和吳夢不鹹不淡的打了個招呼,晏殊卻笑道:“吳先生,在下亦是聞名已久,今日能得一見,甚是榮幸。”
見到晏殊如此客氣,吳夢好感大增,難怪這小子年紀輕輕升官倒是升的快,看來情商的確很高,翰林學士僅僅位列宰執大臣之後,可以說是儲相。
晏殊後來是大宋的太平宰相,善於文學詩詞,政務只能說還過得去,但此人有個旁人難以企及的優點,就是善於舉薦有識之士。
北宋名相范仲淹、富弼、韓琦,一代文豪歐陽修、孔道輔皆是出自他的舉薦,富弼還成了他的女婿。
孫冕引見完,吳夢趕緊請太子和一眾高官就坐,心裡有些哼哧哼哧,除了孫冕,其他的可都是帝師伴讀之類,他們來幹什麼,莫非真象那些穿越小說裡寫的那般,到此處來對自己群起而攻之?
眾人坐下後,李五上前看茶,孫奭喝了口茶,拱了拱手道:“吳先生,我等今日前來就是想請教尊駕在蘇州搞的大興產業,還有吏治改制的利弊。”
吳夢一聽,心中大定,只要不是討論那些之乎者也,義利之辨,他自然不懼。
張士遜卻抱拳道:“吳先生,在下以為,蘇州固然賦稅攀升,民間富庶,可蘇州處處以大市場、房地產這些商賈之術誘導百姓,久而久之,大宋百姓若是人人趨利,天下該如何大治?”
吳夢頭都大了,這個千年的老難題到後世都沒有答案,鄙人既非神仙,也非哲學家之類,哪裡能答得出來。
他決定還是說實話,不想做這些無謂的爭執,說道:“張樞相,在下無法確定日後如何,只是眼見天下百姓生活困苦,所謂倉稟實知禮儀,在下只盼能想些法子讓百姓能過上好日子而已。至於張相說的義利之辯,已辯了一千年,竊以為再辯一千年也未必有答案。”
孫冕是最有數的,他笑笑點頭道:“老夫是對此辨亦甚是熟悉,吳先生此話不假,不管如何,蘇州長吳兩縣百姓的確是受益匪淺,州衙的稅賦連連增長,朝廷也獲利。”
孫奭拱了拱手說道:“誠如尊駕所言,義利之辨辯了千年並無結果。老夫此次前來並非為這義利之辯,而是與本家孫副使之間有些問題見解不一,爭執不下,今日晨間聽聞太子所言吳先生已到東京,故與孫副使同來討教。”
吳夢趕緊抱拳行禮:“孫學士客氣了,在下才疏學淺,可當不得討教二字,請侍制賜教便是。”
孫奭不探討義利之辨,卻又丟擲個重磅炸彈:“吳先生如何看待西漢桓寬所著《鹽鐵論》之‘本議’。”
吳夢心下一凜,他孃的又是個千年難題,後世也同樣沒有結論,他不由撫著前額萬分痛苦。
大宋的學者善於思考,勇於探討那是好事,可是偏偏來問他這個連半桶子水經濟學都沒有的平民百姓,這不是為難人麼?
趙禎笑吟吟看著心目中的高人如何作答,旁邊的晏殊、張士遜、孫冕也是神情關注。
《鹽鐵論》是西漢時代桑弘羊與儒家思想的一次交鋒,西漢武帝時期,外事四夷,內興功利,役費並興,兵連而不解,天下共其勞,費以億計,縣衙大空。
為了充實國庫,武帝把最賺錢的鹽鐵兩項產業全面收歸官營,武帝歿後民怨四起,才有朝堂之上這場歷史辯論。
雙方的爭論詳細記載於《鹽鐵論》第一章的“本議”,儒士們站在仁義的角度上對於朝廷鹽鐵專營制度提出了三大弊端:一是指責鹽鐵、均輸、平準等是“與民爭利”,造成民間經濟的蕭條,而朝廷權貴以官營為名、攫取私利。
二是官辦工坊生產和經營存在重大弊端,官坊做出來的鐵器,大多質量低劣,售價甚高,還強買強賣,老百姓不得不改用木器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