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吳夢詢問,王嘉言先將今歲蘇州賦稅的大致情況陳述了一遍。
隨後又問道:“吳先生,自古有云:‘天下之財有止數,不在官則在民’,為何我等依照吳先生之言行事,官府賦稅增高,百姓收入也是不減反增,且百姓收入越增賦稅越高?”
吳夢其實對經濟學也是一知半解,他帶來的參考書卻又不在身邊,只好搜刮肚子裡不多的二兩油水來應付。
他想了想說道:“知縣,天下之財有止數此言不差,可天下之錢卻無止數,財可指天地萬物,這錢卻不能直接對等與萬物,萬物經過工匠、農人之手的加工,其價值、數量就會變化。”
頓了頓又道:“比如煤球爐,不經工匠之手變化為煤球,黑黑的石炭只怕願意使用的百姓絕少,為何?不便使用,工匠利用巧技發掘其真正價值才會使煤球走入千家萬戶,創造收益。
還有冬小麥,沒有農人來種植,整個冬日田地如同荒廢一般,而農人就將其利用起來,田地的價值便上升了,知縣若是不信,田地再過幾年必然漲價,便是是一年兩熟所致。”
吳夢喝了口茶接著道:“知縣提到的賦稅問題,在下雖是知之甚少,不過也略有心得。”
說罷拿起鵝毛筆,在紙上畫出一個二維座標,再畫上一道拋物線,標上0、最佳稅率、最高稅率三個點,這便是後世鼎鼎大名的拉弗曲線。
王嘉言湊過來看了半天也不解其意,吳夢指著座標道:“此橫線代表官府收稅多少,“0”意味著官府一文錢不收,“100”意味著工坊、商鋪所有獲利全部上交官府。”
王嘉言仔細端詳了一番,指著拋物線的頂點道:“此處是否為收稅最好的位置。”
吳夢笑道:“知縣果然一點就透,官府收稅是按照工坊每月發賣貨物來計徵的,我等可稱之為徵收數額基礎量,官府收稅額度在一定的限度以下時,提高收稅量可增加賦稅,但超過這頂點的限度,再提高收稅反而會導致官府賦稅的減少。”
王嘉言聽後一臉懵懂,吳夢耐心的解釋道:“知縣,較高的收稅使工坊和商鋪的成本增多,將抑制工坊和店鋪的經營積極性,使賦稅的可徵收數額基礎量反而減少,賦稅收入下降,反之,降低收稅可以使工坊和店鋪的成本減少,經營積極性提高,擴大了賦稅的徵收數額基礎量,稅收收入增加。”
王嘉言拿起鵝毛筆把這番話記錄了下來,他如今也用習慣了這筆,覺得比毛筆寫字快多了,自從跟著吳夢學了些數算之術,他現在左右開弓、橫寫豎寫都不是問題。
吳夢也不吭聲,等著王嘉言先把這番話消化了再說。
王嘉言畢竟是聰慧之輩,他逐漸看明白了意思,問道:”吳先生,在下明白你的意思,蘇州城以前的賦稅徵收便是超過了這個限度,現今將限度下調,賦稅反而增多,那請問先生,多少為合適呢?”
吳夢心裡在苦笑,此事放在後世都只怕無法精確計算出來,某家算哪根蔥,哪有這般大本事。
他只好說道:“賦稅多少合適很難透過數算之法來確定,只有一個笨法子,就是試著增減稅務。
比如孫知州今歲砍掉了蘇州河和運河上的好幾個稅務,免去了百姓的差役,賦稅反倒上升,那就證明以前賦稅收的過多。知縣不妨來年將那些什麼科配之類全部廢除,再看商稅是否增多。”
王嘉言道:“那如若繼續增多,是否還需減少賦稅?”
吳夢嚇了一跳,還減,提高畝產後農稅只怕不到百分之三,商稅的過稅和住稅相加也只有百分之五,已經夠低了。
自從改了差役,吳縣和長洲基本沒有什麼苛捐雜稅,收的太少,拿什麼來搞基本建設,大宋朝要搞的水利和交通太多了。
他連忙阻止王嘉言道:“知縣不可,在下以為這應是最低限度,不可再降,且日後應隨著商鋪和工坊的增多適當提升商稅而降低農稅。”
王嘉言點點頭道:“先生所言極是,在下見工坊和商鋪來錢甚快,百姓們種田累死累活都賺不到幾個錢。”
吳夢道:“無農不穩,無商不富,這可是至理名言,故農業要穩定,還得靠官府支援,降低農稅,鼓勵農民多種糧食,我大宋天下才會安定。”
王嘉言深以為然,他思略了一番道:“先生,在下有一番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吳夢笑道:“知縣何故欲言又止,儘管講來,在下嘴風向來嚴實。”
王嘉言朝門口看了看,小聲說道:“在下也是讀聖賢書出身,可這兩年在先生處學了不少見識,不知何故,對那聖人之言漸覺疑惑,若是按先生之法來安定天下,生民安居樂業,豈不是強過那聖人之言。”
吳夢被王嘉言此話嚇的半死,他萬萬想不到一個宋代大儒的兒子會對孔孟之道產生逆反心理。
這要是傳了出去,吳夢擔心自己這個教唆犯只怕會被綁在孔廟前燒死,再說廢除儒教根本不現實,在沒有更好的意識形態代替以前,廢除儒教的後果是災難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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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失去儒家思想的限制,君權更加膨脹,老百姓失去信仰的結果便是道德品質低下,最後只怕會引發暴亂直至天下混戰,這已經是得到歷史印證的。
清朝坍塌後,儒教一敗塗地,導致的後果便是軍閥混戰,老百姓的生活痛苦不堪,不管是國內生產總值還是百姓的民生可以說比清末時差的多,就這還是有了西方各種思想進入的前提下,也用了差不多四十年才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