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夢鴻往睡衣外頭裹了件鑲灰鼠毛的絨線大衣,過去開了鎖,開啟巴掌大的一道門縫,透過縫隙看了出去。
門外果然站著顧長鈞。
差不多半年時間過去了。
這是她第二次和他碰面。
他肩背依然挺直,沒穿外套,上身只著了件校官襯服,兩邊肩膀有幾點被雨水淋溼後暈開的痕跡,腳下那雙原本纖塵不染的靴也沾上了些泥水。就連額髮也被雨水打溼了,有幾綹垂到了眉下,顯得雙目愈發烏沉沉,就這樣看著露在門縫裡的蕭夢鴻的一張臉。
蕭夢鴻慢慢地開啟了門。
他也沒立刻進來。
兩人就這樣一個站在門外,一個站在門裡。
“這麼晚了突然過來,有事嗎?”
從被窩裡出來,雖然裹了件絨線外套,但還是感覺有點冷。
蕭夢鴻雙手抱胸,緊了緊身上的大衣,問道。
顧長鈞走了進來,鞋底在乾燥的地板上留下了兩排淺淺腳印,最後停在臥室中間,從內兜裡摸出一個印刷精美的淺藍色箋封,朝她甩了過來。
“自己看!”他的聲音有點冷。
箋封被甩到了她的腳前。
蕭夢鴻莫名其妙,蹲下去撿了起來,發現是一封邀請函。封上寫著一列工整的毛筆字:送呈顧長鈞及蕭德音賢伉儷臺啟。取出信函看了眼,竟是魯朗寧夫婦寫來的,說本週五是他夫婦二人結婚三十週年的紀念日,為此在家中準備一個慶祝派對,邀請部分密友參加,希望她和顧長鈞到時能聯袂出席。
日期是今天的。
蕭夢鴻看完,一怔,抬眼見顧長鈞依舊站那裡,冷冷地看著自己。
“我……”她張了張嘴。
“你令我深感意外啊,我的好太太!”
顧長鈞忽然打斷了她。
“為了能讓你去參加這個派對,魯朗寧太太竟然還親自打電話到了家裡,告訴我是你親口告訴她的,你的身體已經恢復了健康。”
蕭夢鴻再次愣住。
“我竟然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和魯朗寧太太也結成了密友,以致於連他們夫婦的這種私人派對都要邀請你?作為你的丈夫,連同受邀,我是不是該為此感到榮幸?”
他的語調依然平緩,但說到最後,那種譏嘲之意完全是呼之欲出了。
並且,蕭夢鴻還有一種感覺,他其實已經非常憤怒了。否則也不會在這樣的天氣裡連夜開車到了這裡,就為把這封請柬甩到自己的腳下。
他只是在壓制著而已。
……
她知道這中間有誤會了。
他一定是以為自己為了能離開這裡,處心積慮地結識了魯朗寧夫婦,然後又告訴魯朗寧太太她身體已經好了,可以回北平參加他們夫婦的那個結婚三十週年派對。
半年時間過去,好容易終於能讓自己的處境得了改善,她並不想在這時候又觸怒他,急忙解釋道:“你誤會了。我想周忠有告訴你,我最近有出去吧?幾個月前,我偶爾認識了附近一座教堂裡的一對傳教士夫婦,前些天他們請我去家中和前來探望他們的朋友吃了頓晚飯。他們的朋友就是魯朗寧夫婦。我就這樣認識了魯朗寧太太。我發誓,當時魯朗寧太太完全沒有提這件事,我甚至不知道這個週五就是他們夫婦結婚三十週年的紀念日!”
她的解釋顯然是徒勞的。
她對面的這個男人,看起來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話,視線在臥室裡掃了一圈。
“蕭德音,我該相信你的話嗎?”
他說著,忽然轉身朝她那張床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