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瑜不由大驚,趕忙往中庭正院來見過康熙,卻見榮妃跪在地上拿手帕子捂著眼睛自責不已:“都是臣妾失察,竟叫那丫頭拿冰塊敷臉矇混過去,帶累了敏妹妹……”
康熙不置可否,只問:“敏嬪如今怎樣了?”
立刻有太醫躬身回道:“已經由三位太醫共同診過脈了,娘娘素來體弱,此次只是因為路途奔波勞碌,染上風寒以致發熱罷了。”
沒有涉及宮妃,康熙頓時鬆了口氣,揮揮手叫榮妃起來。
榮妃也是老江湖了,怎麼會受騙於區區一個丫頭?繡瑜望著榮妃一色老氣橫秋的裝扮和逐漸染霜的鬢角,心中驚疑不定。
天花是大症,如果真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操縱疫病害人,整行人中,她和十四無疑是最有價值的目標。
繡瑜決心回頭要把自己和十四身邊好生梳理一番。不待她細想,康熙已經吩咐將內務大權全部移交給榮妃,讓她將功折罪,又囑咐繡瑜:“你這幾日哪兒都別去了,閉門不出別見生人。”
閉門不出的確能減少感染的可能性。可歷史上的瑚圖玲阿就是因為天花去世的,那時的德妃難道就沒有想到閉門不出這一招嗎?
繡瑜總覺得心神不寧,幹脆咬牙道:“皇上,不如從直隸方面挑選精壯兵丁伺候,臣妾和小十四還有皇太後輕車簡從,先行回京!”
只有把那些去過山東並且居心叵測,不辨忠奸的人全都隔離開才是真正的安全。
然而康熙卻沒有這樣的緊迫感,他皺眉思考半日還是搖頭道:“不成,要是途中生變,缺醫少藥又少人伺候豈不是更糟?你放心回去養著,朕親自把老十四帶在身邊。”
繡瑜苦勸不得,只能暫且按下不提,只說:“太後娘娘年事已高,臣妾總不放心。那民間大夫孫自芳倒有幾分與眾不同的本事,惠民縣據此不遠,皇上不如派人去傳了他隨駕,以備不時之需。”
康熙沉吟片刻便點頭同意,自有人去傳信不提。
“娘娘!您只是風寒發熱而已。皇上叫咱們閉門靜養即可,不必挪出去了。”宮女燕兒撫著胸口慶幸不已。敏嬪要真的染了惡疾挪出行館,她們勢必要跟去照料,到時候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誰知竟是虛驚一場,滿屋侍女都喜形於色,暗叫菩薩保佑。
敏嬪卻微微愣神,手上力道一鬆,灑了滿地烏黑的藥汁:“我,我沒得天花?可是那宮女魚兒不是確診了嗎?她在本宮屋裡伺候了四五日……”
銷金屏風外,顧太醫躬身答道:“天花雖然險惡,但是傳染也非必然。奴才敢以性命擔保,娘娘您的確平安無事。”
送走了太醫,敏嬪整個人僵住了,呆呆地坐回床上,半晌突然大喊:“派人去找王貴人!讓她馬上來見我!快去!”
其實都不用跟王貴人當面對峙,死亡帶來的恐懼和憤怒被排除幹淨之後,敏嬪自己都能覺出不對來。是王貴人提醒她找人查驗平日裡用的方子。果然,那太醫就貌似無意地指出方子裡一味肉桂性燥熱,生瘡長水痘時忌用,而這方子正是德妃身邊的何太醫開的。又是王貴人頻頻在她耳邊提起五公主心悅永壽一事。
人心裡只要有了懷疑,順著這條線摸下去就處處可疑。她又發覺好幾處蛛絲馬跡,直到最後有人檢舉那得了天花的宮女魚兒曾經跟胤祥的乳母孫氏說過好一陣的話。
而孫氏早就背叛她,倒向德妃。她當時一時怒火中燒,想著要跟永和宮魚死網破……
果然派出去的宮女燕兒回來稟告說:“王貴人的嬤嬤不讓奴婢進去,說您身染疾病,需得安心靜養,她不便打擾。皇上也派人來封了咱們的院子,不讓隨便出入了。”
敏嬪呆坐半晌突然猛地起身,掀了鏡臺上的檀木妝匣,把那些金銀簪環一股腦兒地塞到燕兒懷裡:“你拿著這些東西打點看守之人,讓他們想辦法去請十三阿哥來一趟。我只要隔著門跟他說說話就行。”
“……未知曹仁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劉玄德攜民渡江趙子龍單騎救主》。”胤祥唸完一回《三國演義》,合上書起身喝茶,轉頭卻見十四仍維持著兩柱香之前的姿勢,雙手疊放於炕桌上,側頭枕在胳膊上一動不動,袖子上有可疑的水跡正在蔓延。
胤祥終於忍不住過去扳著他的肩膀搖晃:“十四弟,究竟怎麼了?是不是九哥前天欺負你了?”
“不關他的事,”十四胡亂抹了把眼睛,躺在炕上,拿馬蹄袖蓋住眼睛,半晌才哽咽著問,“十三哥,如果有人差點害死你,你還會喜歡他嗎?”
“啊?”胤祥摸不著頭腦,只得實話實說,“當然不會了。爺又不傻!”
十四扁扁嘴,啜泣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半晌他又忍住泣聲問:“如果他只是無心之失呢?比如他還很小,或者是陰差陽錯……”
“那得看是誰了。”胤祥見他艱難地挺著脖子,遂扯過一個引枕給他枕著頭,盤腿在他身邊坐下,掰著手指頭數道,“你算一個吧。四哥六哥、皇阿瑪、額娘們和姐姐們……既然是親人,又無心之失,請我喝頓酒,就當大風一吹把這頁掀過去就完了。”
十四聽了終於磨磨蹭蹭地把袖子拿開,露出一張紅撲撲的包子臉,看著哥哥問:“我算一個?”
“那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