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細細想來,胤礽的性子更像他,小小年紀就已經可以看出天子的威儀了。而承祜卻像極了元後,是個最溫順體貼的性子。雖然為君是不足了些,但是誰家要有了這麼一個孩子,怎能不叫父母疼到了心坎裡去。
一道閃電劃過天空,照亮了康熙的臉,也照亮了他面前赫舍裡氏的排位,縱容是手握天下權柄,卻挽不回嬌妻愛子的性命,他心裡一片冰涼。
奉先殿外,小桂子焦急地在梁九功身前轉圈圈:“公公,勞煩您進去通傳一聲吧。德主子已經發動了兩個多時辰了。這會子,只怕都快生了。”
梁九功一臉無奈地搖頭:“皇上吩咐了不許打擾。今兒早朝才剛罵了索相和明相,晚上又發落了太子宮裡的人,你若是不怕掉腦袋,只管進去。”
“哎喲喂,這可怎麼是好。”小桂子不由苦了臉,自家小主一向跟宜嬪平分春1色,宜嬪生孩子,皇上都去陪了大半個時辰,若是今兒請不到皇上,又要叫那些人說嘴好長時間了。
然而奉先殿是供奉歷代先帝先後的地方,他一個閹人,就是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亂闖啊。小桂子急得團團亂轉,偏偏此刻天上又下起雨來。
梁九功腦子一轉,突然說:“急什麼?急什麼?這是你家小主的一場造化也說不定。”
轟隆隆的雷聲從天邊傳來,雨點選打著瓦片的聲音愈加清晰,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場大雨。
去年冬天的尾巴格外長,殘冬的餘雪在枝頭上、瓦縫裡茍延殘喘了好長時間。但是春天終究是來到了,他也該收拾心情,為了大清的明天繼續奮鬥下去了。
康熙慢慢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赫舍裡氏的靈位,開啟了奉先殿的大門。門外肅立太監侍衛突然齊刷刷地跪了一地,口裡齊聲唱道:“奴才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康熙有些莫名其妙:“梁九功?”
梁九功趕緊朗聲道:“皇上大喜,德嬪娘娘剛剛給您添了一個小阿哥。”
“果真?”康熙終於露出一個笑容:“來人,擺駕長春宮。”
長春宮後殿裡,也是一派喜氣洋洋。康熙從佟貴妃手裡接過了十三阿哥,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佟貴妃不知前情,歡喜地說著吉祥話:“臣妾也見過不少新生的嬰兒了,都是皺巴巴的小老頭似的,德妹妹這個孩子倒是一生下來就玉團子似的,乖巧可愛。對了,這孩子左耳耳垂後頭還生著一顆米粒大小的紅痣,這是有福氣的兆頭啊!”
“什麼?紅痣,在哪裡?”
貴妃就輕輕撥弄著小十三的左耳:“萬歲爺,您看。”
康熙怔怔地看著懷中的嬰孩,屋內的自鳴鐘鐺鐺鐺地敲過兩下,他忙問:“這孩子是什麼時辰生的?”
接生嬤嬤回道:“稟皇上,十三阿哥是二月初五亥時三刻生的。”
二月初五?佟貴妃進宮晚不知道,承祜剛生下來的時候,也是這樣面板白嫩、頭發烏青,也是在耳朵後頭生著一點米粒大小的痣。康熙素來不信鬼神,又早已打定主意要傳位給太子,可是這一刻他也忍不住想,七年前的這一天,他失了愛子,是不是老天爺感念誠心,又把這個孩子還給他了?
佟貴妃見他怔怔的一言不發,只好主動找話說:“臣妾聽說德妹妹說,皇上早在她懷孕之初就給孩子選定了名字,如果是個阿哥,就要叫胤祈是嗎?這個祈字意頭不錯……”
“不,不叫胤祈。”康熙下意識地否定了這個名字,祈字音同乞,他富有四海,一定讓這孩子將來一世都不用求人,何用祈禱?當然,面對貴妃,他只隨口說:“祈字……跟十二阿哥的名字重了。”
宜嬪生的十二阿哥先前滿月的時候,已經被康熙賜了名字叫胤祺,兩個阿哥年紀相近,名字又同音確實不好區分。佟貴妃就笑道:“那皇上可要重新給十三阿哥起名?”
康熙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就叫胤祜吧。”
“皇上…..這,這怎麼使得?”佟貴妃萬分震驚,結結巴巴地說。
繡瑜在産房裡悠悠轉醒,聽到這個名字,又是驚嚇又是氣惱,差點再次暈過去。一個夭折了的皇子——還是嫡長子——的名字,賜給她的兒子。很好,又高調又不吉利,媽媽,我錯了,我改什麼名字啊?
好在康熙也很快意識到這個名字不妥,趕緊頭腦風暴了一下,更改了旨意:“不,還是叫祚吧,胤祚。”
佟貴妃在一炷香的功夫裡,承受了兩次暴擊,腦子已經不會轉了,就沒來得及反對。
宮女們都不識字,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還覺得小阿哥出生頭一天就得了皇上賜名,是莫大的恩寵呢!當即跪下來興奮地謝皇上賜名。
在一片歡呼聲中,康熙滿意地點點頭,深覺自己給小十三起了個好名字。祜者,受天之福也。他第一個寄予厚望,希望能夠“承天之福”的孩子沒能養住。
胤者,繼也。他只能盼望著這個生在二月初五承祜的忌日、出生當日下了十九年第一場春雨的孩子,能夠繼承、延續嫡長子的美好品德,福祚綿延,長長久久地承歡父母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