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搖頭,咳了兩聲,指著炭火道:“先自狄姑娘的病說起吧。”他要眾人各抓一把炭火聞過,請素雲說清那香氣從何而來,又拿起斷繩:“繩索斷口齊整,是被人以利器割斷的。那人佯裝幫忙,悄悄將繩子割斷,大家都忙著救人,誰也顧不上留意此事。”
賀方道:“我好心將炭火送到各位房中,全然不知裡頭加了薰香!至於繩索,哼,你有何證據說是我弄斷的?”
阿笙道:“爐裡的炭都燃盡了,香氣仍不曾散去,每一把灰裡都有味道,或是因為燒制木炭時摻了香,或是因為這炭本是用特殊的木材燒制。倘若燒火之後再將薰香放入,總是很顯眼的,賀掌櫃怎會沒有看到?便是看不到,那薰香成了灰,也只落得一層,不至於連底下的火灰都是香的。”
賀方怒道:“你又如何證明那繩索是我割斷的?”
阿笙看向袁昭玉:“袁掌門可還記得,昨日幾位是如何拉那繩索的?”
袁昭玉回想道:“羅兄站在最後。”傳志將兩截繩子遞過來,他牽起繩頭,估摸著位置站定,將繩子纏在手臂上:“羅兄站在此處,而後是我與賀掌櫃,大致在那兒,最前頭是孫兄與林掌門。”傳志向前走得兩步,將繩索拉緊,這一截便到了頭,恰巧斷在賀方所站之處。
阿笙問:“袁掌門可記得當時是何情景?”
袁昭玉遲疑道:“我站在後頭,瞧不見底下境況,只記得手裡一輕,我朝後頭跌了兩步,險些摔倒。”
阿笙又問孫百寧,孫百寧道:“繩子打我手裡滑了出去,若非我皮糙肉厚,非要把手掌劃破嘞!”
賀方臉如鍋底,阿笙道:“依兩位所言,繩子當是在賀掌櫃手裡斷的。狄大俠受傷並非意外,而是旁人有意為之。”
賀方臉上汗水淋漓,左右顧盼一番,仍不死心:“你誣陷我!分明是你從別處拿的繩子,故意割斷了陷害我!我、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竟然設下這等詭計……”
阿笙道:“若我是你,會盡早將火盆帶走,將繩索拋入海中。不巧前一夜鄭清歡出事,人人自危,大家總是結伴而行,你找不到時機。又或許,你以為船上有另一夥人,只顧著防備他們,忘了收拾殘局。再或者,賀掌櫃以為計謀天衣無縫,一切看起來只是意外,便心存僥幸。”
賀方惱羞成怒,還待再說,鄭竟成一指點他啞xue,問道:“殺害我兒的兇手也是他麼?”
阿笙仰頭望他一眼,繼續道:“楚鈺房中也有炭火,這炭火是賀方放的,但殺他的卻是旁人。”
孫百寧道:“這是自然,當時在船頭的,只有羅成與林白鶴兩人。”
阿笙搖頭,看向鄭夫人:“不,還有一個人。她住在楚鈺隔壁,兩日抱恙不出,我們便將她忘了。”
群豪變色,齊齊看向這嬌弱的女子。她頭戴面紗,著一襲鵝黃衣裳,偎在丈夫身後,深深低著頭,身子畏畏縮縮的,似是怕極了。袁昭玉笑道:“秦小俠,你以為是鄭夫人殺了楚掌門麼?未免說笑,我看鄭夫人連殺只雞也不敢的。”
阿笙道:“我不知殺了楚鈺的人是誰。鄭夫人卻是一清二楚。”
鄭竟成道:“滿口胡言亂語,難道拙荊神通廣大,還能隔著一層牆壁,瞧見是誰下的毒手不成?”
阿笙微微蹙眉,凝視他兩人片刻,繼而合上雙眼,搖頭笑道:“令愛令郎在場,鄭掌門還敢道一聲‘拙荊’,不覺羞愧嗎?”
鄭竟成冷道:“你是何意?”
阿笙道:“那人用一把匕首殺了楚鈺,正中心窩,他來不及掙紮便死了。”
“那又如何?”
“殺人是要見血的,血會噴濺出來。匕首那樣短,殺他的人輕功再高,也來不及避開,手上、臉上、身上,都勢必會沾上血。”阿笙說得極慢,“倘若兇手是羅成和林白鶴,他們沒有時間去擦掉血漬、換掉血衣。何況他們房中什麼也沒有。”
眾人點頭稱是,阿柔道:“若是從背後殺人呢?”
阿笙道:“我已說過,楚鈺當時便死了,一擊斃命。那人下手沒有留餘地。”
阿柔不知他所言為何,凝神再想,卻聽羅成笑道:“事情如此顯而易見,我竟忘了。”
白思思踢他一腳:“你忘了什麼?”
羅成看向鄭夫人,只見他夫婦二人面色陰沉,當即朗聲笑道:“楚鈺當時便死了,那聲慘叫卻是從何而來?”
白思思奇道:“正是,正是!可咱們分明聽見,聲音是自他房中傳來的呀?”
阿笙道:“莫負雪與鄭掌門不在,鄭夫人是女子,我們聽到右舷船首的慘叫,先入為主以為那正是楚鈺。誰也想不到,他當時已經死了,是旁人替他叫了一聲——鄭夫人,可是如此?”
群豪嘩然,清寧亦大驚失色,眾人不由退開數步,鄭氏夫婦默然而立。
阿笙又道:“若我所料不錯,鄭竟成或是莫負雪……想來是莫掌門,你與楚鈺交好,在他房中出入並不會引人懷疑,出其不意殺人,最易得手。你殺了楚鈺,將血衣拋入海中,再與鄭竟成一同走到船尾。船首隻剩羅成與林白鶴——這一計原本是為狄松準備的,以免毒害狄珩的計謀失手。楚鈺與狄松有仇,莫負雪夜裡激他幾句,他便嚷得滿船皆知,楚鈺死了,旁人自會懷疑狄松,再誘使他與羅成爭執,最好能兩敗俱傷。好在那計謀很順利,林白鶴便做了替死鬼——你兩人走遠了,鄭夫人便到牆邊慘叫一聲,我們果然中了計。”
清寧顫聲道:“可我娘她……”